这里是克孜勒陶乡第六村（之三）

由于遇到了冰冻公路，达到克孜勒陶乡第六村已经是晚上9点半。

主人立即为我们添旺了炉火，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感觉，牛粪原来如此亲切。

小小的土屋，低矮扁窄。整个村子都清一色这样的土屋。此刻才明白它小空间的功用，那就是温暖。亲切而温暖，是我艰难跋涉之后的心情。

土墙的四壁，有崭新的手工挂毯，这是克尔克孜民族的传承。主人告诉我们，这间屋是自己的新房，到明天，12月5号，新婚满一个月。

寒暄不久，由于自驾太累，见我疲惫，小伙子便叫新娘子为我们铺床。

几十床新被子，全是新娘的嫁妆。今晚是第一次使用。给我们四个男人，一人垫了两床又盖了两床。这些被褥，全是羊毛做的，没有棉花，想着都很暖和。

新娘利索的把四个客铺整理好，之后又在土炕的另一头铺另外一床。同行的湖南朋友好奇地问唯一会讲汉语的新郎，谁在这儿睡。回答几乎让我们四个人哑口：我老婆。

——新娘子17岁，是上个月结婚前不久才从上海打工回来的。高挑美丽，笑靥特动人。虽不会普通话，却能听懂许多。看她整理被子的麻利动作，一举一动都是真诚与质朴。

突然想起不久前我阿图什的一个老乡朋友告诉的典故。柯尔克孜民族，在以前接待最珍贵的客人时，有用自己家里最年轻漂亮的女儿或者儿媳陪睡的习俗，而且这样的习俗自今还在克州一些偏远山区保留着。——我恍然大悟。

我把这样的民族习俗告诉了同行的朋友，大家收敛了诧异，转而敬重。把新郎请到一边，告诉他，我们非常感谢，他们给予我们这样高的礼遇。只是我们无论怎样都不能接受。这也是汉族的民族习惯。

自然是主人同意了我们的请求。

而这一夜，许是由于被子太暖和，我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是我们的汉文化太先进，亦或是他们的克尔克孜民族文化太质朴？或者说，是他们的民族文化太率真，而我们的汉文化，从骨子里说，太龌龊。

我能想象，如果美丽的新娘与我们睡在一床，当她怡然地进入甜蜜梦乡的时候，而我们四个大男人，都会不同程度的失眠。

——这就是文化，是所谓先进文化与古老文化的差异。两相比较，孰真孰假，不是一目了然了吗？

回去，回到两千年之前去多好。我们如果能像新娘新郎一样，拥有一颗真诚而质朴的心，就不会拒绝别人崇高的礼遇。

可我们拒绝了，因为我们的龌龊文化太先进。

于是，大惊小怪的我们，让主人们莫名惊诧，甚至让新娘感觉到尴尬，——当她叠好自己的被子搬到另一间土屋的那一瞬间。

先进的是肮脏的，而落后的却是质朴的。就像这边的和田籽玉，越来越珍贵。

陪睡，主人真心的热情给予，而我们无论怎样也不敢接受。我似乎看见，文化背后的全部本质只不过两个字：虚伪。

这是我第二次走进克孜勒陶乡第六村。我没有收获，却有失落。我的故友，那位两年前活了200岁的老聃，这次却躲了我。

——我就这样收获了失望！

2010-12-10　喀什　草湖宾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