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读五年级的时候,好像就有足球从小孩子抓起的说法。反正那天我们体育老师兴奋得像打了鸡血针一样,在课堂上眉飞色舞地对我们讲:中央有指示,足球要从小学抓起,每个小学都要成立橡皮球队,期末学区就要进行比赛,打出冠军参加下学期的全区的比赛。要参加的同学下课就开始报名。
我同王二娃肯定是当然的人选,从那开始,下午一放学就一窝蜂地往河边跑,在江边的沙滩上用脚步量出了间距,一边放一个书包,这就是球门。然后由我同王二娃石头剪子布选出各自的队员,就开始了在沙滩上对一个只有吃饭的碗那么大的橡皮球进行疯狂的追逐,不到天黑得看不到球的影子决不罢休。还别说,一学期下来我们居然还知道了什么是二过一,什么是下底转中,什么是长传冲吊……
学区的冠军争夺赛是在我们临江寺小学和东山观小学进行的,一个是寺庙,另一个是道观改建的学校。老师说我们踢球就像和尚同道士打架,踢得没有一点章法。我们可不是这样认为,充当中锋的王二娃牛高马大,俗话说“十大九不输,老幺遭不住。”在终场前的几分钟,发了威的王二娃中场断球,一路横冲直闯杀入禁区,连球带人冲进了人家的球门。我们夺得了冠军。
得了冠军的人气出得都和从前不一样。再也不想踢只有汤碗那么大的橡皮球了。冠军嘛,怎么也要弄个真正的足球玩玩。从那时起,我们不可改变的话题就是从哪儿能弄到个真正的足球。买是想都不要去想,求助父母更是天方夜谈。连我们学校都没有一只足球。我们只见过中学的体育课才有那玩意。
我突然想起一事,把王二娃拉到一边问他:“你表姐耍的那个朋友还在吗?”
“你怎么问他?表姐说他长得像个冬瓜,不想理他了。”
“不是还没断交吗?他不是二十五中的体育老师吗?去找他弄个旧的没有问题吧?”
“让表姐找他要?”
“你傻呀?表姐会去要吗?你去,我去。”
从来对我就言听计从的王二娃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小伙伴们听说我们要出趟差去弄球,高兴的不得了,都通情达理地答应给我们报销出差费,要知道,去那儿足足有八分钱的车程。
我们见到那个长得像冬瓜样的体育老师的时候,他听说是表姐叫我们来的,高兴得不得了。不但给了我们一个半新不旧的足球,还给我们一人买了一支豆沙冰糕。走时,又把我们送上车,替我们买了车票。在这些过程中,当然问了表姐的情况,都是我回答的。我说:表姐让你有空一定去找她,她没过来,主要是近日太忙了。体育老师一听脸都笑烂了,连连说:要得,要得。车一开,王二娃就踢了我一脚,说什么时候表姐说了让他去找她的?我只管欣赏手中真正的足球。连随机应变都不懂,懒得理他。下了车,我们用省下的车钱去吃了碗真正的四川担担面,又麻又辣。吃得我们两个满头大汗。
我估计,就是用铁打成的足球在我们脚下也玩不了几天,一学期不到,球就开了好长一条口。小伙伴中有个人的老汉是个补鞋的皮匠,他说可以帮我们补补,但得自己找皮子。王二娃自从上次被他表姐骂得狗血淋头后一直对我怀恨在心。这次非得要我找到皮子不可,不然,就别再想当球队的队长。
我想起妹妹有双视若宝贝的高腰皮鞋。回家时,妹妹同她那些拖着鼻涕的小妹崽们正在门口绘声绘色地唱道:“谁敲门?什么人?过路人。过路君子莫偷瓜。瓜有好大?才发芽芽……”我从门后面拿了只她的皮鞋,进到屋里,按球上口子的大小给高腰皮鞋开了个天窗。顺手将鞋子扔到床角。
东窗事发是在初冬的一个早晨,当妹妹发现她心爱的高腰皮鞋只有一只的时候,就开始了升天入地求之遍。最后终于在床角发现了那面目全非的皮鞋时,惊呆了。接着又发现开了天窗的高腰皮鞋的窗口同我球上的补疤是那样的巧合。她的哭声惊天动地,我一下子成了千夫所指,连平日最看好我,对我疼爱有加的姥姥也弃暗投明,对我骂道:罪过呀罪过,你这个打短命的猴儿……我惨不忍睹的处境就可以想象了。一下子我就成了全家人的公敌,好像比发动了朝鲜战争的美帝国主义还要可恶。
我短暂的足球生涯也从此画上了句号。
足球啊,足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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