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有你

作者：蓝雨

两年前，我还在远离家乡杭州三百多公里的一座小城工作。那时我常常要在家和工作场所之间来回奔波，没有安定感。而且有段时间，我的情绪很低落，被生活上的一些事苦恼、困惑着，提不起精神来。那次，适逢有一批货物要连夜拉回杭州，需人跟车，我就坐上了他开的货车。他是我公司临时叫来的司机，大约有四十三、四岁的年纪。记得那天他身着一件黑色短袖t恤，下穿一条浅褐色长裤，看上去还算干练、沉稳。一双眼睛看着你的时候，那种诚恳、坦荡的目光，给人一种信任感。

车子启动时已是黄昏时分。旅途漫漫，我与他要在夜幕沉沉中穿越漫漫长路，行驶5个多小时才能抵达我家所在的城市。好在我已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夜行，所以心情并不紧张。经验告诉我，出门在外，什么险事都可能会发生；发生了就算意外，但意外毕竟是少数。有时把困难和顾虑想得周全了，心中反而坦然。

他娴熟而专注地开着车，我则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茫然地望着窗外。黑黢黢的公路两旁，影影绰绰的山峦、散落的村庄、广袤的田园、婆娑的树影，象一幅幅流动的水墨画从眼前飘过，在夜幕笼罩下，显得肃穆、神奇而又带着几分诡秘。

人在旅途，颠簸在熟悉又陌生的道路上，体会最深的恐怕就是对“瞬息万变”的感悟。此时此刻你在这里，遇到某个人，某件事；而彼时彼刻，你又会在哪里，遇到怎样的人和怎样的事？常常被一种不确定的感觉困惑着，倍感人生无常。

汽车一路颠簸着，偶尔有一辆车迎面呼啸而来，刺眼的灯光让我们还来不及看清对方，就已与之擦身而过了。

为了驱散一阵阵袭来的困乏和睡意，我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渐渐地，我发现他是一个不错的旅伴，我们聊得很轻松。因为素昧平生，也就没有了因太熟悉而带来的沟通障碍和不便；适度的陌生感使我们在谈论一些敏感的、严肃的、甚至在亲朋好友间无法谈及的话题时，显得从容淡定。

黑夜和白天毕竟有质的分别。黑夜会让人更接近自己的本真；黑暗遮盖了许多东西，没有那种在光天化日下无地自容、无处可藏的尴尬。我们天南海北地聊了许多，然后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他说：“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你可以选择不回答；但如果回答，必须说实话！”

他温和地笑了笑，坦然地说：“你问吧！”

我问了他一个只有在那样的情境下才会提出的问题：“我曾在一份报刊的调查问卷上看到，说许多男人在妻子之外，都曾有过2~3位女人，与他们产生婚外情；你觉得这份调查卷可信吗？你有过这种经历吗？”

他的嘴角闪过一丝笑意，转过头来盯着我看了几秒钟，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叼在嘴上，点燃后，用力吸了一口，随后喷出一片烟雾。沉默片刻后，他认真地对我说：“有过，”随后我们俩都笑了。我为他的坦城和对我的信任高兴，他则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向我讲述了他生命中的一段浪漫的经历，他们都曾真心地投入过。然后，他郑重地对我说：“已经过去了，这事我妻子一直不知道，也没必要给她知道；我和妻子的感情其实还算不错的，只是彼此不再有新鲜感，没有了激情。她若知道会伤心的。人其实是很奇怪的，明明知道有些事是不能做的，却偏偏管不住自己的心。后来是我先提出分手的，因为我越来越意识到那是一种见不得阳光的、不能被认同的恋情。我不想陷得太深！我也不想离婚。”

“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你觉悟得蛮快呀”我揶揄他。

“人无完人嘛！这算不算一个污点？”他耸了耸肩膀，做出一付无可奈何的样子。　

“说不清楚。我觉得作为一个人，一个独立的个体，应该首先倾听来自内心的呼唤；但是，又不能忘记自己是社会中人，是家庭中人，所以自己的行为又不能伤害到别人。我是不是在说教了？”

“不，道理确实是这么回事儿。理解万岁，不胜感激！”他朝着我微笑着点头。

汽车欢快地奔驰在平坦的高速公路上。到达杭州，已是午夜时分。杭城像一座不夜城，辉煌的灯火照亮着大小街市。从黑暗空旷中进入明丽繁华的大都市，我们犹如经历了两个世界。旅途劳顿，但很愉快；挥手道别，再见已是朋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