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走进你的世界,已经是严冬时节的12月。与老聃分手才几个月,是一份丢不下的牵挂让我回来。
步入村子那刻,才突然明白,我丢不下的原来竟是自己。我来冰山脚下,寻找自己的灵魂。
清一色的土坯矮房,褐黄而静谧,它们在这儿沉睡了千年,梦了千年。是我的小车喇叭惊醒了千年的梦,我是闯进原始村落里饕餮天物的侵略者。
村子里起得最早的依然是那群小毛驴,当晨光透进小溪时,随着它们吸水的小嘴,一枚枚暖暖的太阳也吸进了它们一天的忙绿之中。
老人们的皱纹依然写着安详与恬适,阿訇的胡须,在朝阳下闪动的还是千年的自足与谦卑;可女人们的眼没有心计,掩饰不住好奇与莫名的惊诧;孩子们依然不会洗脸,似乎一洗脸就会把一脸的真诚与天真洗去。
而第六村的夜却比外面的所有世界都奢侈。她躺在慕士塔格的怀里,冰山之父像慈祥的老者,他的呵护温柔而大度,夜色中仍掩不住纯洁的冰心。满天的繁星只为一个村庄而闪烁,深蓝的夜空只为一个处所作幕帘,世界和宇宙只属于这个原始村落。冰河从村子身边流过,聆听时,才发现原来不是水,是风。——很久以前的传说就是这样,风是水的父亲。
慕士塔格峰东南坡,这个海拔3200米的小小村落,世界上最著名冰山脚下最不知名的原始村落,我笨拙的文字也无法葆住她千年的珍贵。
因为,在我的入侵到达之前,已经有侵略者先期到达:村头的水边已经有了依依呀呀的小小水轮发动机,虽然它仍然低碳,但它毕竟属于一种阴险的占领;摩托车已经随着矿山公路的延伸,一直延伸到所有孩子们的梦里;我还看见,父亲粗大的手,分明从诺基亚的机心里,抽出一枚多媒体内存卡,交给只有8岁的爱女。——克尔克孜,这个喜欢音乐的民族,手机在这里的功用不是通话(这里离电讯信号源还有一百公里的直线距离),而是歌唱,是舞蹈,是即将发生侵略的先遣队。
我怀揣着喜忧参半的心境,寻找我的师长老聃。许是昨夜的雪太大太突然,我寻遍村子,也没有从雪地上找到另一个人的足迹。回头看村道上孤零零的一串,一步一步,都是我的失落……
这里是南疆阿克陶县克孜勒陶乡第六村,二零一零年十二月六日的凌晨,我在村里寻找同年七月曾经遇见的那位叫老聃的先辈,遗憾的是,这一次,他躲着我了。
——我不是归人,我是空手而回的侵略者。
2010-12-8 喀什 西域国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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