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参观上海的历史名人故居是我离开这座城市前最大的心愿,现在终于要成行了。
我是凌晨五点多醒来的,搁在以往,一定还睡意朦胧,可今天不知是打算出游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竟了无睡意,脑子里由不得就想这事。迷迷糊糊睡着了,梦见自己正准备拍照,才发现相机里忘了装电池,一下便惊醒了。一看表,六点四十分,一骨碌爬起来,正好可以赶上先到镇上的第一班车。
乘上莘海专线到莘庄地铁站,大约需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望着车窗外来往的车辆与行人,我显得气定神闲悠然自得,心里暗暗地告诉自己,不急的,我是去游玩,不是为了赶路,这样一个过程才重要。只是有些日子没有外出乘车了,车厢里混杂的各种气味让我感觉有点不适,当然这完全可以被忽略掉。
在莘庄改乘一号地铁到徐家汇就到了,看地图,我只需要往北走一点就是徐家汇天主教堂以及徐光启墓。前者是顺路经过,我主要想去瞻仰徐光启墓。
《读者》2010年第19期有篇彭勇的文字,以“徐光启:历史给明朝的最后一个机会”为题对他做了简略的概述,让我认识了这位中国历史上一位百科全书式的科学家。那天看地图才发现,原来他的墓葬就在徐家汇,便成为此次出行的第一个目的地。
出了地铁站往北走,心里像是有点不能确定,忙问了一位路人。他说,往前一点对面就是,并建议我从地铁站下面穿过去。我心下疑惑,看附近像是没有十字路口,再往前走一点,远远地看见教堂,它也在路对面,旁边很清楚地显示,地铁站三号出口,我才恍然。正在惊叹,猛然看见前方不远的十字街角有一座雄伟高大的雕塑,心下一喜,莫不那就是徐光启?穿过街衢走进一看,果不然,地铁站一号出口就设在它旁边。刚才出站时,播音里有各出口所通往的地理方位的介绍,我一时心急,没听完便从10号口匆忙出来了,幸亏没多走弯路。
细看这座雕塑,他高约三米,束发留须,昂首挺胸,抬眼望着前方,端正中透着威仪,如在遐思凝想。只是这里是徐家汇有名的商业区,不知宽阔的街衢上熙熙攘攘的车流与行人有没有搅扰到他,抑或这几百年后眼前的繁荣正是他当年所期望能带给人民的生活。
我正要拍照,有位长者牵着个小女孩正好路过,便停了下来,随口问孩子,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可是明代的大科学家。孩子欣然地说知道。我问长者,徐光启墓在哪里。他说沿着这条小路往里走一点就是。孩子在一旁听了,欢快地插上一句,里面还有光启小学。我笑。
光启公园不大,徐光启墓就坐落在最里面。它几乎没有门,一抬眼,你看到的就是一个偌大的牌楼,正中墨绿的几个大字“文武元勋”,左书:治历明农百世师经天纬地,右书:出将入相一个臣奋武揆文。而这时候你就能清晰地注意到正前方不远处一个矗立的十字架前有一座如丘陵山峦一样起伏的土丘,这便是他的墓葬了吧!上前细看,它上面绿草如荫,整饬葺新,虽有新近落的几片秋叶,但是没有一根杂草。一开始像是有两个幼童跑到上面玩耍,也许是发现我在拍照,家长迅速地把孩子抱了下去。
我轻度着步,绕着这座墓穴转了一圈,并无明显人为踩踏的痕迹,想来这里的人都在极其自觉地珍视与保护它。今日天气晴朗,和风送暖,眼见着公园里全是打太极跳舞健身下棋玩扑克的市民,一派其乐融融的幸福景象。据称,他的部分后裔在此繁衍生息,想必这些群众里就有他的后人,让我不由得生出一种敬仰。
二、
依依不舍地离开徐光启纪念馆再往回折,徐家汇天主教堂就在一旁。据说,徐光启最初就是受到一位传教士朋友的影响,知道了西方的科学知识,这是对他富有启蒙意义的冲击,而最终他还皈依了天主教。
只是这座教堂大概与他无甚牵涉。看介绍,它于1851年建成,要比徐光启晚两百多年,是中国近现代史上最早的西式教堂之一,曾被誉为亚洲第一大教堂。如今再看,与现代化的高楼大厦比起来,它似乎逊色多了,不过这正好在向世人讲述它的古老,那漆红的外墙明显有些沧桑。
它的大门掩着,一旁的看门人说今天不能参观,只有明天周日下午两点以后对外开放,我不是教徒,不能随便进的。看来今天来得有点不是时候,只能在远处仰望它的宏伟与庄严。
门前的马路上,停放着一排正在装点彩带花环的汽车,想必附近有新人婚嫁,不知是不是有意在此举行西式的婚礼。还记得自己年轻的时候,曾与朋友去过县城附近一村子的教堂游玩,在里面拍照留影,胸前还挂着一个铜制的十字架,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要是结婚,就选用西式的做法,像电影里演的镜头,看起来多么神圣与庄严。无论贫穷与富贵永远与爱的人不离不弃,在神面前许下这最庄重的承诺与誓言。然而这终究只是一个梦想而已,一如那个十字架,不知现在无意间丢到了何处。
三、
宋庆龄故居是我要去的下一站。从地图上看,也就一站的路程,走过去不错,正好可以领略沿途的风景。
从曹溪北路拐至华山路,1954号是交通大学,朱漆古朴的木门,不知已有多少年的历史。它是哥的母校,我只能远远地看一眼,留张影像,这一生我是没有机会进的。
前面不远拐至淮海中路,1843号便是宋庆龄故居了。路上有标牌显示,倒也不难找,这里已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购票进门,一眼便被宋庆龄的雕塑所吸引。白色的石材做成,宋庆龄女士坐在圈椅里,面带微笑,和蔼可亲,仪态端庄,显得雍容华贵,像是在迎接来往的客人。
她身后就是文物陈列馆,我刚进去准备细看,有位工作人员很热情地邀请我先到故居去参观,现在正好有讲解,我欣然前往。进门后先穿上鞋套,我们一起大概有五六个人,随着讲解员的介绍细细品味。只是里面不允许拍照,只能用心去领略。
按宋庆龄的说法,“去北京是去上班,回上海则是回家。”上海寓所一直是她最亲切的家,这里见证了她30年的辛劳工作,记录了她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还保留了很多她亲人的物品。
这是一幢两层建筑,上带屋顶,一旁古木参天,浓荫蔽日。房间的布置大概和我们普通人无异,只是里面摆放着太多珍贵的器物。那里面有各国元首与贵宾赠送的礼物,有青瓷,画作,金银器具等等,还有她本人珍藏的极其珍贵的私人物品。卧室在二楼,还有陪伴她一生的保姆李姐的卧房,一切都按照她当年的样子摆放着。床铺平铺整洁,墙上的日历还停留在她去世的那一天,1981年5月19日,册页完好无损,只是明显已有些泛黄折旧的痕迹。一切都挡不住岁月的风蚀,时钟也在她谢世的那一刻停止运行。
故居后面是一片占地2200多平方米的花园,四周植有20多棵香樟树,树龄都达百年,还有夹竹桃、紫藤等等,这里被上海市绿化局鉴定分级保护的古树名木就有34棵。宋庆龄在这里经常散步、小憩,并多次在草坪上举行茶话会,招待来访的各国贵宾。露台上还摆放着三五浅绿色的藤椅,初冬的阳光正好照在上面,显得惬意而温暖,想像中一位老人坐在这里小眯一会,幸福安详。
在陈列馆里看到一张孙中山书赠宋庆龄册页,上书“精诚无间同忧乐,为爱有缘共死生。”我用笔摘抄下来,只此一句,便可显现两人的情深。还有她一九五八年四月二十六日写给儿童的一句话,我同样做了摘录。她说,“新中国的儿童是幸福的。这幸福是你们的长辈用血汗创造出来的。你们绝不能满足于幸福,要用你们的劳动为社会创造更多的幸福!”我想这便是她对我们这些后辈所寄予的最深切的期望。
四、
沿着淮海中路继续往前走不到两站路,是蔡元培先生故居,我还是打算步行前往。路上的行人和车辆倒是不多,泛黄的梧桐叶落了一地,走在这里,像是回到了故乡,只是少了北方飘浮的尘土。
前方不远是上海图书馆,我没有时间进去,只能拍两张照片留作纪念。再往前,突然发现路边有武警在站岗值勤,心下诧异,一看路牌上书:美国驻上海领事馆。大门紧闭,四面是高高的围墙。也像是这里并非正门,还有其它的入口,只是设有值勤的岗哨而已。不知它是现时的驻地,还是对旧时宅院的保护,我也无心考察清楚。拿起相机正要拍照,被警位一声喝给制止了。我一笑,走开了。再注意这路边的建筑,才发现这里几乎全是重要的优秀历史建筑。走不了几步,又看见一块路牌,上写:“淮海中路1431号,原为巴塞住宅。砖混结构,1921年建造。西班牙式。”想必这里和外滩相似,有的是百年前殖民时代的古建筑。
蔡元培故居在华山路303弄16号,是一幢三层欧式花园洋房,1937年他居住于此。看样式,现在已与旁边的居民楼无异。只是它的围墙是篱笆而非砖石,应该还保留着当年的风格与模样,显出它与其它建筑的差异。
到故居时正好是中午闭馆休息时间,来了几位大学生,说是来做志愿者的。还有一对老夫妇前来参观,有位年轻的志愿者给我们做了讲解。那是一个高二年纪的孩子,讲起来有点磕绊,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有些日子没讲了,有点生疏。
蔡元培先生历任教育总长、北大校长、大学院院长、中央研究院院长等职,被毛泽东同志誉为“学界泰斗,人世楷模”。只是看起来到这里参观的人聊聊,不免让人感叹。
五、
看地图,孙中山先生故居在蔡元培故居的正东方位,没多远的距离,只是上海的路都是斜弯的,要走过去恐怕需要些时间。而现时已是下午近两点钟,我还有最想去的鲁迅纪念馆以及鲁迅墓,它距此还有一段距离,我必须即刻前往,要不然就来不及了,看来只能舍了孙中山故居这一处。
鲁迅纪念馆鲁迅墓都在鲁迅公园。公园很大,这里游人如织,看起来热闹非凡,有唱歌的,吹口琴的,跳舞的,真是一派幸福美好的景象。我一时还有点摸不着方位,忙问路边闲坐的一位老者,鲁迅墓在哪里,他用手指指左侧,远远地看见一个不大的雕塑,很显然那里就是。我正要走,老人热心地建议我还是先去陈列馆看看,那里更值得一去,免费的,他担心过一会闭馆了我错过了机会。我道声谢,赶忙前往。
上海鲁迅纪念馆是新中国第一个人物纪念馆。领了票,进门,看指示牌,二层是鲁迅生平陈列,从文学开山、新人造就者、文化播火人、精神界战士、华夏民族魂五个方面真实地再现鲁迅博大的精神世界以及他曲折多姿的人生历程。
一上楼,一眼看见排列的几幅鲁迅作品封面的石刻版画,旁边一面白洁的墙壁上,凸现着他尽人皆知的名言:“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乳子牛。”偌大的陈列厅里,展示的是他发表过以及编辑出版过的各类作品书籍,泛黄的书页显现着它们的古老与厚重。而最让我称奇的是,整整有三面墙壁,摆放展示着各类与他有关的书籍,有研究的,介绍的,传记,回忆录,等等等等,真是让目不暇接,无法一一尽览,由不得让你惊叹其范围的广博与内容的精深。
出了陈列馆再赶去墓地,那是一个石棺样的冢,有八米见方,水泥浇注,棺盖是大理石石材。据说这是后来迁葬于此的,看起来不像我们传统意义上的坟墓,有现代化处理的痕迹,不比光启墓肃穆与庄重。
陈列馆里有一组蜡像,是鲁迅先生与青年木刻家的坐谈,想必是根据影像资料制作的,这应该是鲁迅留在我们印象里最标准的形象。他右手夹着烟,端坐着,眼望着前方,清癯瘦削的脸颊透着刚毅,却也显现着仁爱,可惜蜡像不允许拍照。而一层鲁迅先生的雕塑应该也是参照这个形象制作的,只好借此自慰。墓葬前的雕塑倒显得安详柔和多了,这是不是他不为人知的人性的另一面呢,我不得而知。
六、
鲁迅故居还在山阴路,天已经暗下来了,看时间,可能已经闭馆,可我还是匆忙赶了去。大门紧锁,我只能在门口向里张望。这一个铁门里是两排楼房,据说他的故居是左边最里面的一栋。看门口的简介,是大陆新村9号,他1933年迁居于此,1936年在这里与世长辞。我只能在门外远远地拍照留念,在我后面还匆匆赶来一对年轻人,也只能拍照离去,算是来过了。
这一天下来不知走了多少路,已经快五点钟,匆匆忙忙往地铁站走,再往回赶。在上海这个时节,不到五点半天就全黑下来了。乘上地铁,人一下子像是轻松了,疲惫与困倦却一起袭来,看见有人下车,赶紧抢了个座位坐下。路程还远,几乎都想眯一会。
这一趟游历下来,心里充实欣慰多了,虽然还有几处未及前往,也只能留作遗憾了,哪怕现时就与上海作别,也没什么放不下的。哪怕多年来我对这个城市其实知之甚少,但是凡我去过的,如外滩,豫园,东方明珠,以及今日的名人故居,已足以代表它的魅力,也让我尽情领略了它多姿的风彩。
而这次出行,也是我人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人旅行。一直以来在我心里,总觉得一个人旅行似乎显得过于孤单与寂寥,身边没有人陪,即便自己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外人看着也会生出点感触。而更为重要的是,有爱人陪伴,那份旅行中所能获得的幸福与快乐似乎就能加倍,就能被佐证,也才足够真实,并多一份温暖的情愫。潜意识里,我一直拒绝一个人出行。然而这一次尝试让我明白,一个人也不是不可以旅行,那份身心的感知与体味同样真实而美好,甚至于让我更有机会关注风景本身的况味。
2010-12-5晚18:50于工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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