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母亲忌日来临之际

前些天一位女文友的文章说，假如要是母亲和妻子不幸同时都落入河里先救哪个，这是个取舍两难叫做儿子和做丈夫的男人无法选择的难题，而那位女作家入情入理地分析后说，作为女人她会说叫丈夫先救母亲！这等明理和胸怀叫我赞叹不已，回味良久。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我过世近八年的母亲。

母亲一生平凡，没有为国家的建设和发展添过一块砖加过一块瓦，但她颇不平凡的一生把我们众多姊妹抚养成人，扶养成一个个对这片热土有用之人。母亲清贫一生，毫无积攒，云一样来，风一样去，无声无息，像大数老一辈的母亲一样，只留下了叫她的儿女永远不能忘记的怀念之外，几乎没有别的留给后人。但我的母亲留给我一笔弥足珍贵的“遗产”。

今天都市人人穿戴讲究质地、款式、牌子、价格、时尚，先人古传的中式棉袄棉裤棉鞋已悄然隐去，被人冷落和淡忘了多年，成了新生文物。然而，时至今日，在滑雪服、皮棉鞋、登山鞋已普及武装到乳齿稚童时，我仍有一件对襟棉袄，有一双棉窝窝鞋，且都是崭新崭新的。

生在了艳阳高照的新社会的城里，但落在了一个人口众多的穷家。一大家人，吃饭的嘴多，挣钱的人少，日子过得吃紧，自是节俭为先，不敢买成衣新鞋，全家几代十几口人的穿戴全靠母亲一人手工缝制。母亲出身贫寒自幼受苦，实实在在当了一辈子家庭妇女，虽没进过一天学堂，但天资聪慧心灵手巧，做的鞋衣比卖的都好，无论是新布还是拆下来的旧布片，她都浆洗得干干净净烫熨得平平整整，做出的衣服鞋子工工整整规规矩矩，穿着非常合体舒适，四邻老太太们叹羡不已，时常向她讨教。

我从呱呱坠地至读小学念中学上大学直至娶妻子有子当爹的近三十载，所穿的棉衣棉鞋皆是母亲一针一线做成。上小学后，看别人穿着买来的西式棉袄棉鞋颇是羡慕，多次闹着母亲要有口袋的制服棉袄和绑带儿的棉鞋，母亲总是无奈地喟叹后说，那买的鞋底子薄，那棉袄絮得不匀，不暖和……

斗转星移光阴荏苒中，不觉间我已跨入不惑之列，在穿了十几年滑雪服棉皮鞋之后我还是难以忘却母亲做的棉袄棉鞋穿着时那份合体柔软舒适的惬意之感，还想叫母亲再做一回，只因母亲已老迈，我不忍再开口了。孰知母亲执意要给我再做一件棉袄一双棉鞋，我口是心非地直挡，说你年纪大了就再别劳累了，再说现在不时兴这了。母亲说外面不时兴就在家里穿，以后我怕是给你做不了了……几十天里，母亲顶着满头花发戴着老花镜躬着已驼的背硬是一针一颤地做成了。棉袄是绸子面新棉花羽纱里，做工精良考究，通体不见一个明线针码，穿着特别合身、柔软、舒服；棉鞋也是三面新，样子美极了，黑条绒做成的鞋帮厚实硬挺，掩往踝骨，鞋梁呈一条优美的波浪曲线，鞋底雪白瓷实足有一指厚，上面的针码细密坚实，出入的针脚深深地陷入布里，外露的线绳针码宛若粒粒饱满一般大小的白芝麻，布落匀称排序有致，犹如士兵列阵一般整齐和漂亮，简直同工艺品一般精美，委实街上卖的与之无法比拟。母亲不幸言中了，不久她就患了白内障，终于被迫摘下了那条套在她肩头几十年沉重的纤绳。我不舍得穿它们，如视珍宝般珍藏起来，偶尔拿出来看看摸摸试试。每每睹之触之，心间便涌动一股暖流，镌刻在心头数十年的“母爱”二字便跃至眼际，熠熠闪烁，久久不去。在我目中，那鞋那袄里面、那针针那线线里注满了慈母的拳拳爱心，是神圣至上的母爱的浓缩结晶，远远超越了它们原本的作用和意义，比起昔日皇帝的龙袍龙靴和当今价逾万金的世界名牌鞋衣都珍贵许多，许多……人间还有什么比慈母之爱更珍贵呢？

寒暑往来，日月更替，星移斗转，物在人去。转瞬间一个八年抗战的时光飞驰而过，受累辛劳一生的母亲去世差几天就八几年了，去了让她不再这般辛苦这般劳累的另一个世界。每逢她的祭日，我都把珍藏的对襟棉袄棉窝窝鞋拿出来，细细地端详着，细细地抚摸着、抚摸着……在经历了生活一系列磨难和曲折坎坷，经历了沧桑岁月洗礼后，我深刻地体会到了母亲的艰辛和不易，体会到了她时常说的“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真真切切的含义。

母亲是家庭之舟的纤夫，一生是艰辛风雨兼程，咬牙前行，做到了一个懦弱男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吃尽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人间之苦。家境贫寒时，冰雪天里给人在露天地里洗衣服袖管上结下厚厚的冰碴儿，把工厂扔掉的油腻脏污的旧手套捡回来清洗数遍给我们姊妹织成袜子手套，解放前家贫至极给孩子们穿上棉衣过冬而自己硬硬是薄薄的夹袄挺过严冬，家里再穷年年把孩子们的棉衣棉裤拆洗的干干净净，摞起来比当时的我还要高出许多……

又快到母亲的忌日，我又一次请出珍藏的棉袄棉鞋，缓缓地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地来回摩挲着它们，似乎感觉到了母亲穿针引线时那双布满皱褶的苍老之手散发的余温尚存，绵绵的温温的，看见她带着破旧的老花镜在灯下穿针引线……我泪流满面，止不住抽泣起来。生我、养我、爱我、疼我、护我、牵我、挂我的母亲啊，你知道么，儿子不但有了这份宝贵的“遗产”，更秉承了你自立、自强、坚韧、节俭、面对艰辛不屈不挠勇敢前行的品德。母亲，你留给我的“遗产”虽不值什么钱，但对我来说它们比一座金山更珍贵，时至今日还如珍宝一般依然保存着，它们提醒着我不能忘记逝去的昨天。

人的一生或许都会有机会继承一些遗产，但遗产和遗产大不相同，其珍贵程度千差万别，衡量其珍贵的标准绝非仅仅是金钱的多寡。

经历过荒唐愚昧疯狂的岁月磨难和洗礼，经历过多年的曲折坎坷艰难困苦，儿子真真切切的明白了日子的艰辛和难熬，更深切理解父母的恩情比天高比海深。说爹亲娘亲不如谁谁亲谁谁恩情大那完全是没有人味儿的混账屁话，一个人倘若连一把屎一把尿含辛茹苦把自己拉扯大抚养成人的亲爹娘于不顾疯狂发癫去爱其他什么人，他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吗？还有人性吗？只有鬼才相信那样的屁话。父母才是儿女心中的最伟大。一个男人一生正常脑子没病不进水话，他爱次序应该是生他养他的爹娘，伴陪他风雨同舟同甘共苦患难与共的妻子和他有责任有义务抚养成人的孩子，其他都排在其后。他说首先不爱自己的父母先爱爱谁谁的话那纯粹是欺世骗人。儿子此生悔之悔矣，儿子太无能，没有更多的钱换取荣华富贵叫您少吃点苦少受点儿罪，叫您也能像那些有钱人一样幸福滋润，哪怕是一年一个月甚或是一天！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儿子真正地知晓了母亲的不凡和伟大，在我心中你是最好的母亲最伟大的母亲！但愿有来生，哪怕万万分之一的可能我竭尽一切努力还将再次做您的儿子，再次感受那深深镌刻在心中的慈爱，也叫儿子再搏一把为母亲赢得那开心愉悦幸福的一刻。母亲，你能听见儿子的呼唤吗？哪怕在梦里叫我和你重逢。

祈盼啊，祈盼再有来生，再做母亲的儿子。

这篇短文，拌合着泪水而成，每次敲击键盘时泣下如雨，泪水模糊着双眼，泪水洒落键盘……一篇短文断断续续历时半月余数次才得以完成，字字行行浸透和饱含着着儿子一腔拳拳思念之心，只恨笔力不逮，未能尽表尽释我心。母亲，再宽恕儿子一次好吗？让这篇蹩脚的短文就代表我的心吧，在您忌日的那天我会在心中默诵，为您祈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