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是家里老大，在大集体时代，为了妹妹读书，他小学毕业就跟着大人干农活，披星戴月辛苦一天可以挣一碗面钱。村子离清溪场15里，赶场上下极不方便。地质灾害频发，几年前就发生了一起特大滑坡，导致两个组位移，30多户搬家。镇政府处置得当，没有人畜伤亡。那时多天旱，村民闹饥荒争食物之事时有发生，所以每一次跟王忠提亲都以失败告终。父母眼看儿子也要加入到七八个光棍的行列，便饥不择食地找了邻乡一个瘸子姑娘娶进洞房。瘸子虽残疾，但脾气大，稍有不如意的地方，就大喊大叫扔东西。好在她生育能力强，5年时间就生了3个，王家便不跟瘸子一般见识。

三个妹妹都长大了，相继远嫁，父母早早归天。王忠一人干活，养活五张嘴，房屋破旧不堪，天上漏水，旧账未还又添新账，他顾不上维修。渐渐地，他家成了民政救济的主要对象，一年一床被子，一人一件过冬衣服，还有百把斤粮食。

孩子学费交不起，只好跟老师说情先欠着，指望减免指标，象岁末等政府救济通知一样。

大儿子王聪还算争气，考试获得头名。那天，王忠带孩子到完小开颁奖大会，喜形于色的父子拿着奖品奔出校门，穿过用青石板铺成的窄小老街。王忠想快点回家，而王聪看见香气扑鼻的烙饼，仿佛脚板上钉了钉子，眼睛盯着饼子，口水牵着线子。热情的老板说：“小朋友，来一个，一毛钱。”王忠说：“好贵，聪儿走，我们下次来买。”边说边拉起王聪往回走。吃不成烙饼的滋味，让王聪铭心刻骨。

邻里有家沿海亲戚结婚多年无孩子，听说王聪读书成绩好，便想收养他。王忠有些舍不得，但又没有抚养成才的能力，提出条件要1000元的抚养费，过厌了穷苦日子的王聪虽愿意到好地方去，但离开时，一步一回头，步步泪水流……

20多年过去，王聪在厦门大学硕士毕业找到了一份人人羡慕的工作，并存了一笔六位数的巨款。在年休假日中王聪想起老家，他想念父母弟妹，更想念故乡的一草一木，于是跟养父撒谎说书读累了想出去转一转，便踏上了寻亲之旅。

他恍惚记得老家有个革命家叫王维舟，便在电脑上一搜索，了解了许许多多有关家乡的事情。

王聪下了火车，迫不及待地直奔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的县城大码头。原来离开老家时，弯曲窄小的碎石路面上行驶，颠簸了两个小时，这次坐快艇回镇上，浪遏飞舟，归心似箭。在县城通往家乡的河面上，看见正建一座投资近亿元横跨江口湖的明月大桥，明年可以坐小车过桥走公路直奔家乡，他异常兴奋。

几分钟后，他还看见岸边树立了一块大型宣传牌，上面写着：将军故里欢迎你。他想，这里一定是指创办宏文校的红33军军长王维舟将军。他坚信自己没有走错路。

15分钟后到了大码头，他疾步登上“母子情”雕像前居高观望，山环水绕，如诗如画。半岛座落在青山绿水间，幢幢新楼拔地而起，鳞次栉比，新修的滨河路，俨然沿海的居民小区。这里比那时的县城还美丽。眼前的一切，怎么就没有一点记忆碎片呢？难道弄错了？他回到码头，询问小店的老板：“这里是清溪镇吗？”

老板说：“怎么，你是第一次来吗？”王聪说：“不，我是清溪人，离开多年。”老板说：“怪不得，你只记得老场镇，因为修江口电站，老街被淹没，搬迁到这里18年，比老街扩大了十多倍。”

王聪问：“街上还有烙饼卖吗？”老板说：“现在谁还吃烙饼哟？清溪现在是旅游大镇，江心岛、万步梯，打锣寨公园，宏文校的“工”字楼、陈列室，宏文亭，都是红色旅游和生态旅游的好去处，”

码头上停着十几辆载客的崭新摩托车。有一个年青人走到王聪面前问：“老师，你走哪里？”

王聪说：“我不知道？”年青人说：“你不会是说笑话吧？”

王聪说：“真的，我只晓得要找一个人，但就是不晓得是啥子村，也忘记走那条路。”

青年人问：“那个人叫啥名字？”王聪说：“他叫王忠，现在有六十岁了。”

年青人说：“找他做什么？”王聪说：“他是我爸，我叫王聪”

“啊，你就是我聪哥，你忘记了，我是王川啦?”王川扑上去与王聪紧紧拥抱在一起，热泪脱眶而出。

王川请聪哥到家里。斗转星移，母亲去世多年，只见着上街养老的父亲。王川在珠海打工5年，娶了个湖南妹子，回家经营饲料，生意红火，在新街上买了套房和门市，儿子在新街读书。

王川用摩托车带着哥哥，在蜿蜒的水泥路上行驶了十几分钟就到了老家。王川说到了，可王聪不相信：“那有那么快，以前上街不是要个半钟头吗？”王川说：“小路都长草了，半数家庭有摩托车，还有几辆小面包，好几处井场开发天然气，老乡在家门口就能挣到钱呢！”

王聪感叹：记忆中的家乡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只有那份乡情依然留在心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