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牛的存在及放牛

黄牛，这本身属于乡村意象的一种存在，在村庄的变迁中逐渐稀少了。如今，再回到村庄的时候，这种本身具有很强的诗意性的物种便渐渐地从我们的眼眶里消失了。

我认为其原因有二，其一是我们村庄的耕地过于少，大多地都是不能犁，而只能用人工挖的，而且是科学技术发展了。前些年我在家里还参加过挖地除草的劳动，如今就连常年在家务农的父母亲也基本上省去了这一项。因为他们已经知道用除草剂就可以把地里的杂草出去了，而且除草剂还可以使土地变得松软和肥沃。还有是当年的稻田现在已经没有了痕迹，所以牛在田野基本派不上用场了。

其二，原来我们村庄的牛基本上用来碾料子的。料子是什么东西，料子是用竹子在石灰水里炮烂的用来做火纸的东西。那时村庄的纸厂里还有用石头打的碾盘，那时的牛在犁完山上的少有的土地之后，就走进纸厂拖起了沉重的石磙子。把一根根细长细长的竹子碾得粉碎。而如今纸厂逐渐减少了，做纸的工具都已经机械化了。

现在在老家的农村，几岁大的儿童基本上是没有机会看见这一叫做牛的壮物了

而出生于80年代的我，牛却给我留下了一些回忆。和它结下这种缘分，也主要是由于做纸。

由于在家里人手不够，我家是一直都没有养牛的，我们每年要用牛都是去别人家租的。比如要犁地的时候，因为能犁的地少，所以用不了两天，我们就会在本村找头牛来用，早上牵来，挨近傍晚就还了，一天也就大约四五元的资金吧。这段时间的牛与我的关系不大。只有农闲的时候，也就是做纸的时候，因为用牛的时间长，所以我们就会去离我们较远的舅舅家那个村庄租头牛来用，进入农闲或是冬季，他们村庄的牛不干活。因为他们那里较高，是没有做纸的。

所以每年秋收过后，母亲总是从舅舅家的那个比较远的地方牵来一头脾气比较温顺的牛。

脾气不好的牛，母亲是不要的。因为母亲是见过牛打死人的情景的，因此母亲每回牵回来的牛，六七岁的我也总能在它身上捉弄一番。

那时我们家只有五人。除了父母，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哥哥都在庙坝读书。就最小的我在家里。直到后来才又多了个现在十岁的妹妹。

因为我们的料子是一天碾来两天用的。所以那时我和牛一样是干一天休息一天，它休息的时候我就得牵着它到坡山个去放，那天母亲是不会给牛准备食物之类的东西的。也就是说每隔一天我就要看一天牛。

我们那里许多地方因为较陡而没有种任何庄稼，被我们称做荒地。当然牛也只能牵到那些地方去放。万万不能牵到熟地里去放，一怕吃了别人的麦子又怕吃了别人家的洋芋。而且就算人家地里什么也没有。也是不能去放的，因为把人家的地踩紧了，来年不好挖。所以当时六七岁的我就有了个理论，牛只能在长满杂草的荒林里才能享受自由。

放牛当然也完全并非乐事，而是忧乐参半的。首先你得知道那个地方的草多，牛能吃饱。否则牛吃不饱的话，你回来就要吃饱，至于吃什么，自然是条子篾片之类的了。

其次你得注意牛的安全问题，因为牛都放在陡的地方，你得看着它不能让它把头身到崖边去吃草。得当心它摔下去，一摔下去那不是一顿打的事情，对一家人来说也不是个不大的损失。你想就凭你给别人看牛，你得看好久才能看回一头牛来。

关于这，我是有经历的，那次我将牛放在离我家不远的小溪边上的竹林里，竹林里杂草相当茂盛，牛放着放着就走到了一个大坑边上了，而茂密的草既盖住了大坑，又使牛早已忘掉了危险，

就这样，牛一下就掉进了两米多高的乱石仓里。幸好那地势不高，牛没有多大事情，就前腿受了点伤。但我们请了好多人，费了好大的劲才将牛从坑里出来。

当然没有和过的牛，是不能将它们放在一起的，害怕它们打架。而放牛有都是一群孩子，一旦打起来都拿它们没辙。在陡坡上牛打架不出事情才怪。在我家对面的我家的地里，一头牛就因为打架从上面摔下来活活摔死，连叫都没有叫一声。

此外，你还得注意不能让离你太远，牛的脚长在它自己的肚皮下，你一不注意它就不见了，跑远了看不见了你不好找。再一个怕跑去吃别人家地里的东西。

但放牛到是见不重的活儿。而且也很自由，你的双手可以自由的去玩其他的东西。也可以发出一些连自己都不懂的声音。

我是爱看牛的，我总会带上一把镰刀，割些草来把牛喂个半饱，然后牛就不跑了。我就可以砍些树枝做木剑或是砍雨杆等，也可以把牛拴在某个地方在阳光下睡上一觉，或是在某块石板上乱图乱写。

总之，每天我总能把牛饱饱的牵回家。牵牛回家也是件高兴的事情。一是今天的工作完了，二是可以高高兴兴地坐在牛背上，让它把我背回家，因为我总会把它喜欢吃的草割来放在它嘴里。对于背我回家它是极愿意的。在家里，牛和我之间的关系比谁和它的关系都好。

就这样，我至今也怀念那些渐渐从故乡消失的牛。

2．比如犁地的命运

在乡村，犁地是最接近男人内心的事情。

所以很多个晴朗的日子，我都能看见含着一只烟杆的男人在阳光下，跟在一头黄牛的后面，用闪闪发光的犁铧，将潮湿而坚硬的土地慢慢地翻起来，将他们晾晒在明朗的阳光下面。他们总是那么的动情那么的投入，他们就像是在翻晒他们的整整发霉了一个冬天的心情和故事。

我想，在乡村。乡村的男人的心中肯定会有一些故事需要向人诉说。男人或许就是因此爱上在阳光下犁地的，也顺便将他那些发霉的往事翻出来晒晒。然后再一个人慢慢地细细品尝。

在犁地这天，勤劳的农村妇女或许会老早地起来给自己的男人煮一碗面，然后再做点馒头之类的东西给自己的男人用以当做午餐。然后给牛和上一些料子，等牛吃饱就上坡了。而上坡的男人会给牛再背上一顿的料子。

于是在太阳渐渐上升的时候，寂静的田野里的就会传来越来越热闹的吆喝声。

其实在乡村的耕耘图中，鞭声是不常见的，挥动的鞭影也是不常见的。在很多文章里看到的鞭声鞭影无非是一种意境的制造罢了。乡村的男人不会轻易地将自己的鞭子甩在勤劳的牛背上，真正的乡村耕耘图其实是很和谐的，是一种温馨灵动的美。

我在很多文章里提到我喜欢三月，而我喜欢三月莫不是喜欢三月的耕耘图？

想象一幅画，或是早晨，天上挂着个火红火红的太阳。或是傍晚，西天被金灿灿的彩霞笼罩着，一轮圆圆的月亮挂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地上前面是一头牛，后面是一只犁，一只犁将黑色的土地一层一层的翻出来，黑色的泥静静地躺在柔软的阳光下，显出一副十分可爱的样子。而在早晨或黄昏的轻松的空气里，悠闲的吆喝声仍旧回荡着。

乡村的男人，就像我父亲之类的男人，他们就沉醉于乡村这样的景象之中，他们没有机会去窜窜大城市里的商场，更不知道大城市里的灯红酒绿。

他们，抑或所一头牛，总是在田间里来回地翻找他们的内心和往事。或者是来回地将自己内心的种子播撒在明年春天的土地上。

农人是这样爱上土地的，牛应该也是这样爱上土地的。　牛也同样不知道城市在哪个地方，也不知道通往城市的路是哪条。

对于社会，对于文明，它一无所知。然而在土地里，牛，或许会比有文化的人更懂得条理。牛始终因为没有外出而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然而每一头牛都比我要更加熟悉村庄的沟沟坎坎。它知道要跨过几道沟翻过几道坎才会达到自己的土地。

牛，或许是家乡最为笨拙的动物了。它总是以全身的力气，在阳光下，在吆喝声里，埋着头拖着沉重的犁，一步步向前地缓缓而行。不快不慢地。却也不停息，好像要一口气把一把闪闪发光的犁拖进整个幽深的农耕岁月。牛也是乡村最诚实勤劳的动物了，它一庞大的个形出现在乡村，就注定它一生沉重的使命。而牛，却也是最认定命运的，所以在农村的每一片土地上，牛总是拖着犁默默地向前移动。脸上没有忧虑也没有惊喜。

牛，一头牛，用默默地移动就解释了村庄、土地、劳动、岁月的含义。

牛是默默地把自己的命运拉出来的。是默默地把整个农耕文明拉出来的。

3．附加的命运

什么命运是被附加的？被附加命运的只有我乡村的牛。

我乡村的牛除了犁地之外，比其他的乡村的牛更多了一项沉重的任务。

那就是碾料子。碾盘是用石板相成的，半径大约六七尺左右，中间的中心石略高，略高的中心石插有一根木桩。并有一寸左右的槽子分布在石板上，四周有两寸左右的石挡板；料子是是用生石灰泡过的大概一米三左右的竹子。

村庄的牛每天就得拖着这两三百斤的石磙子在直径为三四米的环道上行走，不大的圆，牛却要整整的走完一天的时间，直到把一米多的竹子碾得粉细。如果料子好碾的话，肯能到黄昏就下班了，反之则会出现加班的情形。

农闲的时候，老家的牛就是这样拖着沉重的步伐，围着直径为三米多的环道把日子拉出来的。它拉出的不只是它农闲的岁月，也是我们村庄所有的经济，也是我们村庄大半的日子。

在很多地方，牛只是用来农耕的，然而在我的老家，贫穷与落后也不得不使牛在巴掌大的地盘上做一次不断的旅行。

4．消失于终极

消失：

就像前面所说的，牛的消失，大抵是由于生产力的发展和科学技术的提高。也因为人们逐渐上升的懒惰。

许多年以前，因为还没有出现使草死亡，是土地变得松软的农药。还没有出现使料子变细的机械。所以牛便得以生存了下来。而如今，这一切的一切应有尽有，它们剥夺了牛在乡村曾经的饭碗，于是牛便不被村里人所喂养了。也可以说是一些与一些的存在，使牛在村庄失去了它的立锥之地。

我清楚地记得，牛在村庄的递减，也是减得最快的两次。

一次是农药的引进，而一次是做纸机械的引进。尤其是做纸的机械化，大大减少了牛在村庄的存在。

这也主要是由于村庄耕地少，牛多半用来碾料子做纸的缘故罢了。

终极：

一头牛是怎么走到生命的尽头的，走向最后终极的？

在老家的土地里，可以翻找出许多人的坟茔，但我却无法找出一斗牛归去后的所在。

牛是怎么走向生命的尽头的？细细想来，出了偶尔的一两头牛因为不小心摔死或生病之外，其他的牛基本没有能在村庄度过它的晚年，即便是在村庄去世的，也没有能保持着完整的身躯而被人们埋葬，一头牛的尸体更多的是被人们贪欲给分去了，剩下一些粗糙的骨头，丢在路边。被几只野狗叼来叼去。

而多半的牛总是因为年老体衰或是性情不好被主人卖出去了。是的，人不能独善其身，总是追求他者的完美，人总是不能容忍他者的缺点和不足。而人也总是记不起感恩，也总是忘不了私欲。

就像一头牛，不管它曾经为自己的主人做过什么，为自己的主人如何辛苦，但自己的主人始终因为贪欲的关系而在它老二抛弃它，把它换成一沓可爱的人民币。

牛是怎么走向终极的？你应该去屠宰场。在屠宰场你就可以完完整整地知道一头牛的死亡了，你就可以看见它死亡前夕的无奈的眼神与沉重叹息。

牛是怎么走向终极的？牛是在屠夫的刀下走完自己的生命的。被搁置在角落里的眼睛，注视着自己身体的每一部分被一刀刀地分开，被人们一块一块的带走。

于是，牛就走到尽头了。

有句话说落叶归根，而牛终究不是叶。它只有在人体里几经变质之后才归于尘土。

后记：

1．如果说你看见一头牛在死亡或离开前些掉泪，那它一定在怀想自己的乡村、怀想自己的主人。

2．其实很多时候，一头牛等同于一个人，牛仔等于少年，壮牛等于成人，老牛等于老人；其实很多时候，一头牛等于一个人，等于一个苦命儿有默默地辛勤劳作的老实的人。

3．然而，很多时候，人往往更加残忍；而牛，是不能用残忍加以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