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刘丽平
窗外,三两株冬青树的枝桠在秋风中婆娑,已是暮秋,整个天空笼罩着薄薄的雾霭,太阳的光线稀疏的流泻在树的罅隙里,天气着实有些凉意。车间里充斥着多种机器的嘈杂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充满了汽油甲醛和橡胶的混合味道,躯体上凡是裸露的位置都有一种莫名的不舒服,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甚是难受。地上堆满各种成型的产品,等待工人们整理包装装箱入库。
一群中青年女人说笑着,工作着,三俩个领导穿插其间指导工作。
“我不干了,明天都不来。叫你们挑我毛病,我在这里工作五年了,还是这几百元钱,不干了。”一个体形微胖的中年妇女愤愤的说着,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似乎对某个人说,又似乎对车间所有的人说。此时,她是代理组长,她工作娴熟,又有一身的力气,风风火火,一会装箱,一会入库,一会丈量,一会盘卷,每样工作,每个动作,每个眼神,每一句话都充满着力量。
“凌珑,教林诗打字吧。”凌珑是一个开朗的而且精瘦的女人。虽已过而立之年,许是遗传或者会保养的缘故,她的容貌要比实际年龄小得多,据凌珑自己说,老公月工资5000元左右,她来这里只是为了消磨时光,所以,从来不上满班,累了就休息。当然每月的六、七百元钱只是自己零花而已。很多姐妹都羡慕她的生活呢!从凌珑处得知代理组长叫睢瑜。丈夫几年前已经下岗,她也下岗在家,如今夫妻两人都在打工,月收入不足2000元,有一女儿,刚念初中,在附近城中村中租住一间民房。在这个厂中打工已有五年,工资不足一千。上边还有父母及公婆,她又很孝顺,家里家外一把手。因其心直口快,心地善良,很得同事们的喜欢。大家在一起,虽然年龄参差不齐,可相处的姐妹一般,环境倒也和谐。
凌珑带我到打字机前,打开机器,开始着手教我打字。其实做起来也不难,把一些环形的四棱体型的直径不同的产品置于打字机的刻有厂家和电话的模子下边,通过特殊的白色的油漆状的带有刺激性气味的化学物质显示出厂家的名称和电话号码。然后计数束绑,然后装箱,直接卖出或者入库。
需要打字的产品有三种,一种环状的直径大且厚度大,一种环状的直径小且厚度小,还有一种是圆形片状的,也是最容易做的。凌珑把所有的操作程序演示给我便独自去了,我便开始伴随打字机发出的均匀的喳喳声从满满的一筐成品中拿出第一个产品开始我新的生活——包装工生涯。
这是一个机械配件加工厂,这里生产的配件大部分为周围的大厂服务,也有销往全国各地的。能开办这样加工厂的人都不是一般人,首先要有精湛的生产技术,其次要有过硬的人际关系,还要有一条龙的销售途径。这里的设备一应俱全,生产出的各种零配件有十多种,几乎遍及机械农具的各个部位,所以,从厂长到工人,有一二百人。车间里充满着多种化学物质混合后刺鼻的气味,有些沉闷,停立久了,似乎有些将要窒息的感觉。每台机器都在运转着,各道工序有序的进行着。而我的打字工序是成品前的最后一道工序。
我的思维机械的随着机器的转动而转动,刺鼻的气味撩拨着我的思绪,喳喳的噪音把我的记忆拉回到不久前的记忆。一直从事脑力劳动的我,突然间变成机械操作手,那种失落不亚于高价买的古玩被专家鉴定为赝品。尊严,知识分子的酸腐,不停膨大着我的虚荣心。往日被人仰视的感觉愈加啃噬我的心的瓣膜,我的血液开始在体内迅速汹涌,不是后悔最近辞职的行为,而是如今所在境地带给我的心理落差,突然生出一个想法,逃离,愈快愈好,立即最好,逃离这样的境地。只剩下行动了。
“林诗,怎么样?这工作能拿下来么?”睢瑜看我不支声,热心的前来问候。“嗯,没问题,谢谢组长。”我几乎是不加思索,随口答曰,我把自己推上一个难以驾驭的高度,我的内心开始充满矛盾,我的要逃离的念头渐渐被骨子里那种不服输的自尊所替代,“不能逃,不能逃,不能逃。。。。。”一个声音高高的响起。我转过身看到组长憔悴带着微笑的脸庞,打量她略显臃肿的身材,想着她五年的这样的环境的工作,想到她租住的房子。我开始有些惭愧,同样是女人,她的肩膀负担的太多太多,“难道我。。。。。。?唉!”。我的沸腾的热血被我矛盾的心理渐渐冷却,进而恢复平静,进而站稳了脚步,把自己重新融入机器的喳喳的噪音里。
一
秋风开始凛冽,有了冬的寒意。天气被雾霭笼罩数日后,便淅淅沥沥下起秋雨。
我照常为新生产的产品打字,由于不常体力劳动,打字时不是站就是坐,每每打字,便会腰酸腿痛胳膊困,我想,我一定要坚持,不能做别人的笑谈。渐渐和众姐妹熟悉,偶尔也和她们拉拉家常,谈谈孩子,一家人似地无拘无束。但使我最苦恼的是和她们在一起,除了这些便是产品便是工作便是吃饭,没有人和我谈李白,聊《红楼梦》,更没人和我一起欣赏这暮秋的成熟和萧瑟;这暮霭的朦胧和诗意;这落叶的潇洒和惆怅。我真的感觉到孤独了,似乎被抛向世外,被悬挂于半空,被遗忘于红尘。我开始感到这里的空气除了混合气体的刺激,还多了一份失落的沉闷。
“没事了到那边做。”莫名的一声厉喝,我循声仰望时看到一位已过知天命之年的领导模样的先生站在我的对面,目光中充满严厉。我有些不知所措,分明我刚坐下来准备另一种产品,为何说“没事”?
“哦,哦,知道了。”我不敢迟疑,也不敢辩驳,不是因为没有勇气,也不是因为畏惧,是因为不明就里,也不想失去知识分子的风度,所以,我便来到他指定的地方做别的工作,一个上午心里闷闷的,犹如堵了一块砖头,出不来也进不去。
好容易捱到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
“你,咋回事,电源为何不关?”依然是那位先生,我细细打量了他,我的眼睛勇敢的迎上他的目光,只见他高挑的个头,黝黑的皮肤,西装革履,虽然头顶头发有些稀薄,依然不失风度。他依然站在我的面前,除了语言还用眼神质问我。
“哦,是这样的,我根本就没用电源。”我终于说出我该说的话,恨恨的,吐字清晰的,一字一顿的。
“大概是其他车间用的吧。”刘婵一直和我一起做同一种工作,她的话最有说服力。我亲眼看到领导模样的先生有些尴尬。哦了一声转身离去。
俗话说,隔行如隔山。现在我真的深刻的体会到。我有些迷茫,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我即放不下知识分子的高傲,也不想被人无端的挑剔,更不想放弃这个难得的可以体验生活的机会,我于是更加小心翼翼,更加勤奋,更加努力的融入到这个特殊的大家庭里。
只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位风度先生至今没再难为我,似乎也并没在乎我。只是那天两次的对我的不满至今还是个谜。
日子在打字机的喳喳声中,整理产品的举手投足中,盘密封带的一圈圈的环绕中一分一秒的滑过,不留痕迹。
秋雨把寒冬的冷悄悄的提前捎来,还不曾立冬,就寒冬一般的的冷削了。
“以后你不要再听凌珑的话,打字的工作本来是她的,你只听班长的话就是。”下班路上办公室的会计告诉我。可让我打字是代里班长交代的呀,我更加不解。我突然想起两件事来。
我上班的第一天,便有一位先生教我盘密封带盘,看我一副笨手笨脚的样子,即使盘错了,便帮我纠正,正在这时,凌珑说:“王工,你也收个徒弟吧。”所谓的王工没有吱声。我更因了自己的笨拙不知所措。只是低了头侍弄别的产品,心里默默的祈祷,希望自己不再做错,希望没人在意自己工作。尤其所谓的王工样的领导。
往往欲是怕啥偏来啥,下午再次盘的时候又出了差错,偏偏又被所谓的王工看见,他依然和风细雨的指导我,用别的方法弥补了技术上的欠缺。心里正在感激,突然听到凌珑又说:“王工,你也收个徒弟吧。”王工依然不语,转身离去,我更加不安,心里暗暗抱怨自己如此笨拙,老是做不好,老是被发现,唉!真是点背。
我也隐隐的感觉到凌珑是一个很精明的女人,她这么做是害怕我学会别的工作不再替她打字么?我不得其解。
现在想想,所谓的王工大概就是风度先生,可也不敢肯定。只是有几天了,真的没有再看到代理组长睢瑜。
二
随着大自然冷空气的的频繁来袭,车间里的温度骤降,即便是不停地的工作,也会有阵阵凉意入侵,忽然发现刘婵已着棉装。甚至工作期间会呕吐,起初以为她生病了,于是大家有拿水给她喝的,有拿吃的食物给她吃的,她一一谢绝,而且凡有工作,她总抢着做,不顾病体,大家都想照顾她,她依然不接受。刘婵约莫不足30岁,家是30里开外的一个小村庄,已有一个女儿,丈夫和婆婆带着兼种地,刘婵独自一人跑到城里做工,贴补家用。
刘婵呕吐我是知道的,她大概怀孕了。其一我是过来人,其二我是医学专业。也许别人和我一样知道,只是不想让领导知道,以免刘婵失去工作,大家心照不宣,彼此心里互相照应着。可这充满刺激性气味的环境是不适合孕妇作业的。很多次我想告诉刘婵,可看她一副工作积极认真的样子,我便不忍让她失落,可心里一直无法放下。我知道,前三个月是胎儿成型过程,如果接触某些药物或者气体会导致胎儿畸形的,我暗暗为她着急。试想想,十月怀胎后,孩子夭折或者残疾对一个做母亲的来讲会是一个多么大的打击。
刘婵依然笑逐颜开,依然积极的工作者,我终于鼓足勇气私下了解刘婵怀孕的情况,刘婵告诉我,在农村是重男轻女的,家里本不富裕,第一个孩子是女孩,于是老公和婆婆执意要她生第二胎,希望生男孩。她也知道,再生孩子只会为贫穷的家庭再加一层霜,所以,刘婵想生孩子之前多挣些钱,以备孩子出生之后用。刘婵说她不怕吃苦的,我于是告诉刘婵这样的环境对胎儿的影响,刘婵说了声谢谢,眼神里充满惆怅,茫然的笑了笑。依然不知疲倦的工作着。
车间里每天都可以听到凌珑欢快的笑声,凌珑像一块磁铁,总能吸引到人在她身边。即便口出脏话,也是那么的让人怜,惹人爱。所以无论她找到谁(上层领导除外),都会很乐意帮助她的。她有时会说一些俏皮话,有时又很会撒娇,温言软语,即便是我有时也会身不由己的喜欢她。凌珑就像一条得水的游鱼,游刃有余。
凌珑长得小巧玲珑,穿着又很得体。本身就不缺钱花,来这里只是为了消磨时光,决不像刘婵那样惟恐失去每个月几百元的收入。即使怀着身孕也不敢稍有闪失。
入秋的天气白昼渐渐缩短,车间里也越发黑暗,到了下午三四点钟光景,不开电棒就无法工作了。日光灯长时间的照射,便有些头晕脑胀。一天下来,满手黑黢黢的,洗完污垢便粗糙的如砂纸一般,涩涩的隐隐作痛。仅仅四个小时不在辽阔的天空下,满心野便狭隘成一缕蚕丝,紧皱皱的。如今置身于这静谧的夜空下,月华流泻,三两颗星斗眨着眼睛,便有一种脱离牢狱般的快感,我尽情的融入这夜的飘渺。想着繁冗的无尽的心事。
突然接到睢瑜的电话,告诉我她已经离开工厂了,而且很快原来的老班长会重新回来。这是预料之中的的事情,因为她总在牢骚中带出一些情绪,不干的情绪。她告诉我不要太接近凌珑,并说让我打字是凌珑让她说的,碍于同事情面,因我是新来的,才对我说的。还有工作时多干活少说话,尤其在凌珑面前,凌珑虽然上班时间不久,但她八面玲珑,领导都相信她的,或你说者无意,她会听者有心,无论好话坏话很快会传到领导耳朵里,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我问她有啥打算,她说准备做环卫工人,各方面的待遇都比这边好的。
我只有心里默默的祝福睢瑜,希望她的生活会更好。
三
我终于迟到一次,尽管我百般小心,还好没有人在意我,我匆忙换了装束,来到打字机前,看到又有两筐的产品待打字,正准备打开电源时,我的背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声音:“你是新来的吧,今天不打字了,咱俩整理仓库吧。”我回头看时,只见一个瘦小的满脸皱褶的妇女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大概是原来的老班长吧,我心里猜测着。“是的,好吧。”我一边回答她的问题,一边抽回将要开电源的手,转身来到她的身边。“我是新来的,叫林诗,有很多东西不懂,还请您多多指教。”我谦逊的给了她一个微笑,会计和睢瑜都告诉我要我听老班长的,我想她们的话是对的。“没啥可学的,谁都能做这里的工作。”她也在微笑。
我于是随她来到仓库,是一个窄长的库房,里面堆满成箱的各种产品,摆放有些凌乱。她告诉我我俩的工作就是把一些成品归类,摆放整齐,作好记录和标记,并把新的产品入库。因睢瑜代理期间情绪很差,所以才导致这样的的现状。
“您就是老班长吧。”我小心地问。
“什么班长不班长,只是我在这里做的时间久了而已,自建厂至今,将近20年了。”她津津有味的说着。她告诉我,她请了将近一年的假期,是因为儿媳妇生孩子了,她在家带了近半年的孩子,后来又到乌鲁木齐摘棉花,这不刚回来接到老厂长的电话,又过来了。
她是一个很容易接近的小老太,我问她摘棉花的情况,她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狠狠地又无可奈何。她告诉我,摘棉花用了将近40天的时间,那里有很多好吃的水果,尤其是西瓜和葡萄,回家的时候,同去的伙伴们来到一处卖葡萄干的小贩摊前,大家你50元我100元的称了许多葡萄干,那葡萄干真的很好吃,因为大家都品尝后才买的,因离家远,所以很小心。于是坐上回程车,火车开动后,大家把自己买的葡萄干打开,想做零食吃,结果使她们瞠目,她们买的最好的葡萄干居然变成一兜烂葡萄,她们忽然想起称完葡萄干后,小贩热心的更换袋子,许是那时被掉了包,她们不得不把这些烂葡萄扔掉,尽管是她们摘棉花的辛苦钱。还有更甚的,她们当中有两个人当时没零钱,到另外的摊上换零钱,其中一个被换成假钱,另一个被换的钱数不足,可一切都晚了,她们只有愤怒和无奈,还不如来这里做活呢,虽然工资低,环境不好,可老板在工资上没有欺骗过大家。
她对眼下的工作很满意,虽然个子矮小,却有一身的力气,有的箱子我搬都吃力,可对她来说不费吹灰之力,终于在三天之后我俩把所有的新产品入库,旧产品归位,整个库房变得有序起来。三天下来,我已累的腰酸腿痛了,若有第四天,我想我一定无法坚持了。
后来的日子,我便一直跟随老班长,又尝试了很多工作,比如,我学会了用推车,所谓的推车,就是一块长方形钢板,做上四个轮子,一头焊上扶手,长方形钢板上可以装各种物件,主要用于搬运工作。起初我是寸步难行,车身不是左拐就是右转,还闹出不少笑话,而如今我会自如的推拉了。
将要立冬,车间里更是冷冰冰,因为常年不见阳光,又加天冷厂长把所有的通道都遮上棉门帘,使得车间的空气更加难以流通,寒冷伴随着刺鼻的气味,越发的令人不舒服,尤其是硫化车间,除了刺鼻气味,还有薄薄的雾霭在车间低回,我们的包装车间和硫化这件距离最近,所以,有时也会和她们那边的姐妹们搭上话,以解枯燥之味。
一日,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给我做的程序送成品,我很奇怪便问她为何不上学,她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说在这里已经工作三年了,她们的硫化程序是三班倒,她的家离这里远,她就住在厂里的宿舍里,她告诉我她叫常姬,并问我是否新来的,然后邀请我到她们宿舍去玩。说是去玩,只是一种愿望罢了,在这里除了吃饭时间便全是工作时间,甚至没有节假日和星期天,我开始佩服她们的毅力和热情了。
四
冬季在凛冽的溯风中拉开序幕。枝桠上仅存的稀疏的叶片恋恋不舍的离开树干,土地开始龟裂,臆想中的雪花只在人们的渴盼中旋舞,只有永不停息的日出日落昭示着人们的日子一天天挨过。车间里依然人来人往,每个人坚守着自己的岗位,做着不同的活计,硫化车间浓郁的刺鼻的气味不时的随着人们的来往流动着,车间里依然冷冰冰。
今天,凌珑依然是主角,她又有了新的故事。每天这些来自不同人的新的故事活跃着车间里的气氛。
“对门邻居又结婚了。”凌珑意味深长的说。哀叹状。看来凌珑真的动情了。一向开朗快乐的凌珑动情了,则意味着事情真的有些重大了。
“什么时间?凌珑。”刘婵似乎开始关注其他事情。
“昨天,真不知道是第几房了。”凌珑有些感慨。“我见过他的老婆孩子的,只是看到的背影,他们常常晚上回来,所以不曾谋面。”
“他有老婆孩子呀。”老班长也觉得好奇。
“不过有一件事很奇怪,发生在去年冬的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夜已经很深了,睡梦中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是对门邻居家,然后是一个男人的谩骂声,然后又夹杂了女人的哭啼声。”
那是一个凄凉的冬天的夜晚,白昼的喧嚣都消弭在夜的深邃里,好久没到新置的房子处看看了,他还没有回家,手机关机,女儿已入梦境,我无法入眠,老公最近行踪诡秘,除回家不按时,手机还常常关机,我于是披衣下床,想到新房子处看看,换换心情。当我拿出钥匙开房门时,我才发现,门被反锁了,无论我如何敲门,一直没有回应,很久之后,老公探出脑袋,看到是我,面色马上狰狞起来,我要进去,他极力阻拦,甚至举手打了我,我痛苦至极,哭的晕天昏地,后来倒在离家不远处的路上,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看到老公正在和别人通过电话轻松的谈笑着,根本无视我的存在,我于是更加悲痛欲绝,痛哭失声,于是他恶狠狠地告诉我:“赶快起来滚吧,我不会让你进这个家的。”我痛苦极了,又昏死过去,当我醒来时已经在原来的家了。
想想刚结婚的时候我们是多么的幸福,花前月下,我们向往着美好的生活,后来他的一句话:“你的肚子要争气,别让我失望啊?”(因为他的前妻为他生了女儿,他便和她离了婚,她带走了他们的女儿。)让我背上思想包袱,如果我也生了女儿,是否也会和我离婚。他有钱,可我只是一个外地打工妹,我们的婚姻本就没有基础。终于我们的女儿降生了,他终于又没了笑脸,他于是又买了一处新宅,便是这新宅为我平添了无限烦恼,我的担忧的事情终于发生,他真的又有新欢。为了女儿,我不得不忍气吞声,可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不久以后,他居然把家里的门锁换了,把我扫地出门。
为了女儿,我没有走远,我在附近租了民房,于是又找到一份工作做,离开他不久,我发现我怀孕了,是他的孩子,我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是一个男孩。如今已经五个多月,而且经医生诊断真的是男孩,我什么苦都不怕,我一直努力的工作着,盼望孩子出生,而如今。。。。。。
没有人发现刘婵的变化,更没有人注意到刘婵离开车间。
我们一边听凌珑描述,一边感叹着,愤怒着,怜悯着那个可怜的女人。
“凌珑,这一切都是真的么?”我有些不大相信,只是想求证一下。
“不仅是真的,而且,你知道么?林诗,他至少有三部新车。尽管他是晚上回来,可大家都知道那车是他的。你真是井底之蛙,一个有钱的男人养两个老婆大有人在,说不定还有三房四房呢!”凌珑为我做了充分的解释,大家都知道凌珑见识多广,所以她的话大家几乎都相信的。
“这样的男人真坏。”老班长在愤愤不平。
快下班了,大家如厕的如厕,洗手的洗手。突然听到有人喊救命,是常姬,那声音来自厕所,大家纷纷赶来,有洗过手的,有正在洗的,有尚未洗的,我第一个冲进厕所,看到刘婵已经昏倒,下身流了许多血,不好,她流产了,再不去医院,可能会因失血过多失去生命。大家匆忙吧刘婵送往医院。
医生说她本来身子就虚弱又怀着身孕,似乎又受了什么打击,所以才致流产的。后来得知,刘婵就是凌珑的邻居的第二任妻子。我突然醒悟刘婵为何很早就穿上棉衣,原来是为了遮盖她凸起的肚子。原来刘婵发现凌珑是她的新房的对门邻居,所以编了前面的故事,以掩盖自己的真实身份。几乎赢得大家的信任。
再后来,听说刘婵回了老家,再也没了她的音信,渐渐的她也淡出了大家的话题。
冬季的阳光虽然亮丽,但她缺少温度和温暖。
五
凛冽的风,刺鼻的气味,冰冷的水,是每天必须面对的,不知从何时起,我的手上的皮肤开始皲裂丘疹化脓,我终于无法忍受,便跑去医院看医生,诊断结果:过敏性皮肤病。于是又要治疗,频繁的到医院看医生成了我生活中的另一道风景线,先是输液抗炎,然后涂抹膏状的润肤药,以期尽快康复,于是,有些时日天天到医院报到。
“林诗,是你么?”我刚躺到床上,护士为我扎好针,准备打开随身携带的书,来打发无聊的时间。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没等我回头,一个人已坐到我身边,哦,是常姬。这时才发现好久不见常姬了,送成品的换了另一个女孩。
“常姬,来这里干么呀。”我们已经很熟了,说话也很随便。“好久不见你上班,干么去了?”
常姬缓缓地坐在我的床沿上,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她大概看到我的手的情状,“你的手咋了?”她轻轻的抚摸我的手。“咋会这样了,你的手?很难受吧。”
“是的,医生说我可能对车间里的某种物质过敏,比如油漆或者橡胶。”我把像树皮一样皲裂粗糙的手轻轻展开,除了疼就是奇痒,火辣辣的难受。“我还算幸运,没有你这样的皮肉之苦。”常姬意味深长的说。
“对了常姬,你为何来这里呀,好久不见你上班了,干么去了?”我有些好奇。
起初常姬有些忸怩,表情很复杂,我开始后悔自己的问话了,也许是别人的隐私呢,干么要多问,我在自责自己。“喝水么,常姬?”
“谢谢你林诗,不用,可是,林诗。。。。。。”她欲言又止,复杂的表情里蓄满羞怯。“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她终于鼓起勇气。“怀孕了,做人流,会影响以后的生育么?”
“哦,这个问题呀,谁要做人流?”我忽然觉得她很奇怪,尤其是她问的问题。
“是我。”她的声音小的不能再小了,若不是看到她飞鸿的面庞,我真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多么清纯的女孩呀,三班倒,住宿舍,三年了,那么一脸的青春,那么坚定的眼神,那么清澈的微笑,那么一身永远都使不完的力气,无论如何“流产”这个词无法和她联系起来,可那话分明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那眼神变得羞怯,那脸蛋也变得红润起来。我不得不接受事实。
“能告诉我咋回事么?常姬?”我轻轻握着她的手,以稳定她的情绪。
原来,常姬看到凌珑穿好看的衣服,戴昂贵的首饰,住新房,有钱花,心里暗暗的羡慕,幻想着有朝一日和凌珑一样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一次偶然的机遇,她认识了一个比自己父亲年龄还大的老板,后来就和他住在一起,于是辞了工作,如今她怀孕了,她不敢让老板知道,因为老板想让她为他生孩子,她知道老板的孙子都有了,她不想生,于是偷偷的来到医院,这时我才注意到她的衣着,发式都变得时尚起来,整个人都是时尚的。上衣着大红色的鸭绒袄,下身着时尚的牛仔裤,脚等高根皮靴,原来经常被风吹的散乱的头发如今盘成高高的发髻,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香水味,手提精致小提包。和上班时的朴实的青春少女判若两人。
我的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说不清楚是酸涩还是隐痛,她本是上学的年龄却来打工,到了打工的年龄却又作了少妇,她还不足20岁,却要承担不该承担的责任,究竟是她的悲哀?还是父母的悲哀?抑或社会的悲哀?还记得那天是她发现刘婵在厕所里晕倒的,难道她要步刘婵的后尘?哀哉!哀哉!
我输完液体便陪她做人流,之后告诉她生活上的注意事项,她便坚强的独自走了。将要中午,天上悬着清冷的太阳,天气依然响晴。
我的手依然皲裂,依然粗糙,我终于无法忍受手的疾痛,不得不做出辞职的决定。我向厂长递上我的辞职报告,厂长还是最后挽留了我一下,“等到开完表彰大会再走吧,还会发些年货。”哦,是的,已经到年跟了,又要迎来新的一年了,我终于获悉,我们车间被表彰的两个先进分别是老班长和凌珑,基于手的疾痛,我还是提前离开了。
是的,又要迎来新的一年,我的下一个驿站在哪里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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