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乡下人称之为“剃头”“剃脑”。孩提时,常有挑着剃头担子给人剃头的民间手艺人。谁也说不清楚从哪朝哪代就开始出现这种剃头方式,靠吃这碗饭的手艺人多数是祖传的,他们不但推、刮、剪、洗手艺精湛,且对修眉、掏耳等更有一手。每当走进村头、巷里就大声吆喝“剃头喽——”,需要剃头的人便循声而至。
剃头担子一头是烧热水的炉子和小锅;另一边是盆架和凳子,架子上搭着毛巾和擦刀的长方条帆布,盆架上放有脸盆,脸盆里放着一个木盒子,盒子里搁着肥皂、刀剪及梳子之类,这就是一个设备齐全的剃头摊儿。师傅刚把担子往院场一摆,就围满了来剃头的老老少少。
那时凡是大些的村庄都有一二个剃头的手艺人,村民常年的剃头都是他们包了下来,剃头的费用由生产队到年底统一结算,也有由剃头的随时付给。有的给相值的工分,有的给现金,也有的给鸡蛋或以粮食相抵。尽管剃头费比现在要低几十倍,可还有掏不出的,欠费剃头的人很多,到年终师傅们不得不走家窜户收粮抵债。记得有一年冬天,为了节省点钱,我有好长时间没有剃头了,头发又长又乱,也没洗脸,又感冒,远远看去像个乞丐。母亲催我说,还不赶快把那“贼头”剃掉?我说没有一分钱怎么剃?家里还有几个鸡蛋呢,母亲说。于是我在十几个鸡蛋中捡一个最小的,拽着邻居林二一起去剃头。剃头师傅嫌我鸡蛋小,不愿意给我剃,我急得满脸通红,几位村邻帮我说情,师傅终于答应给我剃头,我怕他反悔,忙坐在椅子上,心里还不免有些得意。我们这些孩子的头比较好剃,无需刮脸,省工省时。只见师傅拿起剃刀,三下五除二,就把我多日留的长毛去掉。一阵寒风吹来,顿时我的头和脸起满了鸡皮疙瘩,后脑勺冷嗖嗖的难受,剃头师傅端来热水,把我的头浸在水里轻轻揉捏,顿觉一股暖流顺着头部蹿满全身;洗完头,又用干毛巾在头上用劲地擦搓,擦得我的头皮痒乎乎温乎乎的;然后是掏耳朵,用一种专用工具在耳朵里轻轻旋转几下,那种酥麻感觉,比神仙还受用;再用手指掐一下我的眉头,舒服极了。接着林二也用大点的鸡蛋相抵剃了头,可他刚到家里就受到大人们的训斥,因为没有经过大人的同意,偷拿了一个大鸡蛋。
每当腊月二十左右,剃头担子十分火爆。农村有不成文的习俗,正月里不能剃头,否则容易招癞,同时快过年了,剃头见见新,人也显得有精神。屋场上摆上两副剃头担子,洗头的热水也用大锅解决,有时要用两天才能剃完全村人的头。
当年我们的头式,也只是光头、平头、锅铲头几种,挺神气的要数三七分头,剃头师傳都能应付自如。村姑们在过年时也不例外,要修发打扮一番。大多数留二刀毛齐耳短发,还有的留着一条乌黑发亮的大辫子。为了洋气点,姑娘们要求前芽曲卷,剃头师傳拿着筷子般粗的钎子往炉火中插下去,适当温度拨出,前芽往上一卷抽出即可,这种发型能保持很长时间。我们这些爱看热闹的孩子们,最喜欢看的还是师傅们剃光头手艺。先用温水洗头,将头发泡软,而后手执剃刀,从前至后,发丛中立时呈现出一条白色的分界线,接着逐渐向两边扩展,直至剃头变成一只白色“灯泡”为止。那刀儿可真锋利,我们能听到割断硬茬毛的“吱吱”声,像微风吹秫叶,像春蚕食桑叶,细密而清晰。剃头的人沉着气耐心坐在凳子上,任凭修整,生怕一不小心会在头上划上一个口子。有时剃头中途,刀刃钝了,将刀在一条油光光的帆布上来回蹭几下,在别人不注意防避时,往光头上猛的拍一巴掌,并说打“灯泡”了。一不留神拍打别人的人被别人拍了一掌,逗得围观者哄堂大笑,笑的那样开心,那样自在……
时至今日,乡下也难于找到当年的那种剃头摊了,一般理发都要到集镇上。集镇的街道两旁除了商店就是理发店、发廊、美容厅,服务项目多,如修发、吹风、定型、拉发;发型也多样,什么大奔头、爆炸头、菊花头……不一而足。儿时的剃头场面荡然无存,再也找不到当年剃头的那种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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