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诗曰：

百无一用是书生，读书只为粱菽谋。

半生未见金屋面，学会板桥装糊涂。

释卷北窗眠炎夏，把锄南亩赋清流。

算得来岁复余日，但求无愧对汗牛。

我要讲自己与书的故事，开首也学古书，先念拙诗一首，是发一点感慨，说自己半生读书　，没多大能耐，只为养家糊口奔忙，　根本没达到古人说的“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之境界，倒是学会了郑板桥先生的糊涂处世　，低调做人。其实说起自己和书的情缘，还真的有许多话说。　

我的童年是现在在村里和一群孩子疯玩，直到九岁（虚岁）才被父母送进村里的小学校　，念一年级　。　那时好像没有学前班，所以我一进学校就拿上了正式课本，正规接受启蒙教育了。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第一册课本，前面是些识字图片，那字也可以当韵文读　：“日月水火，山石田土。人手足，口耳目。马牛羊，鸟虫鱼。木头竹子，禾苗青草。大小多少，上下来去。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很不错，适合儿童牙牙学语朗读。第一篇课文是“我们的教室，真好啊！抬头就看见毛主[xi]的像??????”我们的教室其实就是旧社会村里留下来的一座老庙，那房屋东西长长，还挺宽大，老师是村里人，姓刘，刘昭吉老师。听父亲说，旧社会他教了一段书，　刘老师其实是他的学生，现在父亲的学生又教起我来了。刘老师教两级学生，四年级和我们一年级，这叫复式班　，他每一节课都是教了大娃教小娃。教大娃时，我们就自习写字，教小娃时，大娃就自习写作业。大娃是从全大队三个自然村来的，有二三十名；小娃就只是我们本村的，有十一二个人。刘老师对我印象最深的是他严厉的教学作风，上课前他站在办公室门口，一手摇着一个铜铃，大家都听到了，很快从教室外面进教室坐好唱歌，等着老师上课。那时候的学生特别尊敬老师，在路上见了老师都要敬礼问好，课堂前就更不用说了。有一次刘老师给四年级上珠算课，四年级大娃里有一个学生是刘老师的侄子，听讲不专心，刘老师点名批评，他不服，还犟嘴，刘老师大发雷霆，走到跟前，噼里啪啦把他侄子乱打，把算盘子都打得散了一地，把我们吓的心里咚咚直跳。下课后，下午，刘老师又找了个小铁锤给他侄子修算盘。刘老师平时教我们，主要是识字教学　，刘老师有一套办法，即既教拼音，也也笔画顺序。比如“大”字，他领着我们念“大小的大，大家的大”，他拿着教鞭（教棒）在黑板上指着“点横竖撇捺”，也要叫学生口里念着，右手在空中比划着。现在想起来这种教法，对小孩子打基础来说太重要了　，首先掌握了汉字正确的笔画顺序，我自认为我现在写出的钢笔字，笔顺正确，人前还看得过去，就得益于刘老师在一年级对我的启蒙。　

鲁迅先生说“人生识字糊涂始”，而我一开始识字，不但不糊涂，反而明白，眼前有豁然开朗之感，懂得了许多的道理，课本上的内容开拓了我的视野。我非常爱读书，课文“人有两件宝，双手和大脑，双手会做工，大脑能思考?????”，　告诉我手脑并用的重要性。“小铁锤，十五岁，个子矮矮的???”向我讲述了一个机智勇敢的抗日小英雄的故事。“秋天到，秋天到，田里庄稼长得好，棉花朵朵白，大豆粒粒饱???”向我描绘了秋天美好的田园景色。　当我们念起这二年级课文的时候，我们已离开村子，到大队部所在的另一个村子里的大学校念去了，老师也换了，见的同学也多了，那些音乐、美术、手工课都是我的最爱，放学同学们站好队伍，能一个跟着一个，二里路一直走到村里。　等我再上三四年级时，文化大革命已搞得轰轰烈烈，课本已换成《　毛主[xi]语录》或新编尽是大批判文章和毛泽东文章的所谓新《语文》课本。　

我们念了好多领袖“语录”，　人人能熟练背诵"老三篇"　(毛泽东《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愚公移山》三篇文章)，　这一时期最大的好处是训练了我背书的功夫。　我　已能识别两千多汉字，已能看懂报纸和一些书籍。记得在四年级时，我很喜欢翻阅字典，我借了学校一位老师的《新华字典》，爱不释手。那拼音查字法，偏旁部首查字法都是我看字典说明看会的。后来又借了一位老师的《四角号码字典》更是喜爱，喜爱的原因是那里面有好多词汇，词汇有解释，这等于把我带到了知识的海洋，我看起来真是如饥似渴，比那枯燥的课本有意思多了。那四角号码查字法是我父亲给我教的　，加之我再看说明，记住“横一竖二三点捺，叉四插五方块六”的口诀，就很快学会了，直到现在我还用这种查字法查字，很实用，特别是查一些偏僻字。

我学会了查字典，就开始阅读一些《孙悟空》《铁道游击队》之类的小人书，后来小人书已不能满足我，就跟着大孩子遛，开始看那些大人看的“大书”了。正是：

初生牛犊不畏虎，开蒙少年乱读书。

（2010年11月6日）

注：（1）“人生识字糊涂始”。我这里是借用鲁迅先生的话，说自己渴望知识。鲁迅先生原话其实是说中国人学说话，还一句一句搞得明白，一念书学文，真正把文章里许多话搞明白的没有几个。鲁迅原话是：“人们学话，从高等华人以至下等华人，只要不是聋子或哑子，学不会的是几乎没有的，一到学文，就不同了，学会的恐怕不过极少数，就是所谓学会了的人们之中，请恕我坦白的再来重复的说一句罢，大约仍然胡胡涂涂的还是很不少。”　（《人生识字糊涂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