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刚到科里,老师说:“昨晚的夜班你怎么没来啊。”我小心翼翼地说:“我忘了是夜班了。”其实没忘,我是故意不来的,我不喜欢夜班。老师说:“我抢救病号的记录已经写好了,你看看吧。你当时不在场太可惜了。他的入院记录还没写,你一会补上。”我刚打开电脑,老师又说:“别看了,该交班了。”我只好屁颠屁颠地跟着老师去护士站交班。听老师汇报昨晚的经历,感觉没有亲眼看见那惊心动魄的抢救过程真是遗憾。
交完班就是查房,原来空着的7床果然有病号了,是个白头发的老先生,正闭着眼睛睡觉呢。床边趴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显然很累的样子。老师看了看床边的心电监护,告诉那小伙子“基本已经稳定了,我今天下夜班,一会就走。如果有什么事就告诉这个小大夫。”老师把听诊器放在患者胸前听了一下,让我也听听。心率很不规则,好像是房颤。
又查完其他的病号,回到办公室,老师说:“你不来上夜班,白天就辛苦辛苦吧。今天我看看7床,如果有什么问题赶紧找值班大夫,然后再给我打电话。”我说:“好的。我先去问病史,然后写入院记录。”然后老师就出去了,我以为他走了,就打开电脑看昨天的抢救记录。还没看完,老师又回来了,对我说:“我不回家了,就在值班室睡觉,如果7床有事就去叫我,其他病号的事就去叫值班大夫。”
老师去睡觉了,来了一个护士,说昨晚没来的及写护理的抢救记录,想看看我老师事怎么写的。正看着呢,突然7床陪床的小伙子闯进来了,冲着我大喊“快去看看!”看着他紧张的表情,我也突然很紧张。那个护士和办公室里的大夫全都站起来了。护士对我说:“快去找你老师。”
我跑到值班室一边敲门一边喊:“老师,7床出事了。”老师在里面说:“你先去,我马上就到。”等我到7床时,科里所有的大夫和护士都在,把病床围得严严实实地,我只能站在后面。很快老师就来了,问旁边那个惊慌失措的小伙子怎么回事,他说“我去厕所前还看了看监护仪显示的都没啥变化,从厕所回来就发现都成了直线了。”老师拉着我的胳膊就往里面挤。大夫和护士都忙着推药,可是监护仪上一点反应也没有。我用听诊器听了一下真的是呼吸心跳都停了。老师说:“家属出去,我们在这里抢救。”那个小伙子就哭着出去了。我能做的只有胸外按压,按下去发现心电图有些起伏,可是手抬起来的时候线又直了。我希望我的按压能给他的心脏带来新的活力,可是直到我满头大汗也没有出现正常的心电图。老师推开我,亲自来按压,可是也没有效果。医生和护士不停得喊着药物的名字和注射器的型号,紧张了半个小时,依然没有任何希望。主任说:“宣布死亡吧。”老师们都停下了,很失望的看着那双紧闭的双眼,我们都多么希望它能挣开啊。
病房的门打开了,其他的老师们都出去了,只有我和我的老师留在了床边。陪床的小伙子进来了,瞪着大大的眼睛,长着最看看我们,又看看死者,他肯定意识到了结局,可是还怀有一线希望,希望我们能给他一个惊喜的回答。我和老师都不知该说什么,许久还是小伙子先说话了:“大夫,我爷爷怎么样了?”老师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小伙子突然趴在爷爷身上大哭起来,我和老师都默默地看着。如果爷爷听见孙子的呼唤,肯定也很伤心,肯定也不舍得离开,可是没有办法。过了很长时间,老师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问:“你爸爸妈妈呢。”小伙子擦着眼泪说:“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先是妈妈离家出走了,后来爸爸又离家出走了,一直没和我们联系过。”我的泪水突然汹涌而出,我抹着泪躲进了办公室里。
第二天7 床又来了个车祸的病号,是一个30多岁的女人,也是昏迷的。由她丈夫陪着。紧急ct显示颅骨骨折,颅内广泛出血。护士拿来剃刀把她的头发一点点地刮下来,老师急匆匆地准备手术,我把吸痰管插你她的咽喉,吸出很多血。护士匆匆忙忙连接好心电监护。
突然伤者的丈夫说:“她耳朵里流血了。”老师说:“赶紧送手术室!”护士往手术室里打电话,我和老师推着病床就去等电梯了。电梯还没到,患者想打嗝一样,喉咙里响了两下,吐出了两口血。老师说:“不好,听诊器。”我和老师几乎同时把听诊器放在了患者胸前。心音很微弱,很快就消失了。“心肺复苏!”老师说,“去把那些大夫和护士都叫来。”患者的丈夫去叫人了。我像昨天一样胸外按压。大夫和护士都跑着过来了,还推来了药品箱。正在抢救,电梯门开了。走下来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系着红领巾的小女孩。
“妈,妈。”小女孩哭着扑了过来。
“你带她来干什么,快领到一边去。”丈夫一边哭一边责备那个女人。
“丫丫,咱们在旁边等吧,叔叔阿姨正在给妈妈看病呢。”女人也哭了,抱着孩子就往外走。
“放下我,我要看我妈妈……”孩子挣扎着,但还是被抱走了。
半小时以后,宣布抢救无效。
一个男人趴在妻子身上失声痛哭。一个女人抱着小女孩躲在一个正好看不见死者的地方。太平间的工人来了,丈夫护送妻子去了太平间。我们刚回到办公室,系红领巾的小女孩突然跑进来问:“妈妈什么时候能出院,明天还要开家长会呢。”
第三天又来了个肿瘤的患者,又把他安排在了7床。我带他们去认识床位的时候却遇到了麻烦。那个病房里其他三个病号坚决抗议,不让他住那里。这个新病号一听这个床两天死了两个人,也强烈要求换个床位。我说:“这个科里只有这一个空床了,不能给你换”他说:“那我就睡在走廊里吧。”我回去给老师说了。老师又找他谈话,可他和家属都坚持要住在走廊里。没办法,就在走廊里加张床。
一直到我离开那个科,也没再有患者死亡。当然那张床后来又住了其他的病号。现在想起那两个匆匆离开人世的患者,心里都很难受。他们走的那么急,都没有时间给孩子告别,就这么走了,却留给亲人们无边的心痛和思念。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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