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伊山,屠云村。
村头的大杨树在这个充满了知了声的季节,枝叶越发茂盛,偶尔吹过的丝丝凉风,带起树下的一把蒲扇。
杨树下,一个年过古稀的男人躺在一把褪色的藤椅上,手边的石几上清茶一壶。
男人满脸沧桑,浓密的皱纹将本就不大的眼睛挤到了无辜的边缘。只是偶尔睁开的眼睛里闪过几丝寒光,不过也都是一闪而过,不存于世。
枯柴般的手掌,握着这把用了四十年的蒲扇,青筋蹦出,却不折断。
他叫,屠夫,是屠云村的族长。
村头的这棵大杨树叫鬼槐,是屠云村的禁地。
屠云村的人都知道,屠夫喜欢每天的下午躺在老藤椅上,睡午觉。可今天却好像又有一点不同,屠夫不时地睁开眼睛,干瘪的手指之间发出骨骼碰撞的声音,看来是很生气。
在鬼槐的院子外面的一米处,站着一个面向和蔼的老人,年纪看不清楚,只是垂手的姿势极为自然,没有个三十四年的工夫下不来。
而在老人的身后还跪着两个人,一个叫屠生,一个叫屠雪。
两人一个是屠夫的孙子,一个是屠夫的小妾。
此时的两人也不知道是天气太热还是心情过于紧张,跪在那里本来双手及地应该是很稳当的姿势,却忍不住东倒西歪的,仿佛身体里的气力一时间被抽空了一样。
虽然是躺椅上,可他的心情一点都不平静,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煎熬。也难怪,如果你遇到这个事,你会如何,最喜欢的孙子和最宠爱的小妾搞到一起,这种打击对于雄性社会的男权男人来说,打击是致命的。
屠夫虽然没有转身,却依然可以感觉到屠生的颤抖和屠雪的不屑。
十岁之时被族里的人排挤离开家,在外面辗转了二十年才回来,在活埋了二十个长老级别的老人之后,他坐上了这个位置。如果说双手上的血,他曾经将自己的三老婆推到井里,而又把自己的大哥的儿子吊死在面前的这棵大杨树上,他几乎已经能够做到了一切。
屠生是他五十五岁的时候的孙子,记得那个流浪相士的话,“五十五,干瓜脆羽,以儿孙脉为承。”自己一辈子信这个,自然是不能掩饰对这个孙子的喜爱,而且,他是一枚不错的棋子。
而屠雪,这个当初应该被推进深山里喂狼的姑娘虽然已经二十一岁了,却不知不觉伺候了他五年。
记得她当初看着自己拿无辜的表情,眼神里透着仇恨的光。可屠夫不在乎,自己是什么人,什么样的风浪没有见过,岂能被这样的一个丫头吓到。
自从进了屠家的门,她一直规规矩矩的,再加上老管家屠神的认真看管,一直都相安无事。他的心也慢慢地放下来了,只是心中的那块如果自己是刘邦,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吕雉比自己后死的想法一直没有改变。
可事情的发生总是带着突然,昨天是屠村的大日子,全村子的人都在村头的祖庙里祭祀,可一直修缮的祖庙竟然突然倒塌,而这个却不是根本的原因,根本的原因是,从里面塌出来的却是一直都说自己身体不适,想要休息没有来的孙子,还有那个一直低眉顺眼的小妾。
这一次,屠夫几乎是全村人的笑柄了,这种伤风败俗之事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家都承受不住,何况屠夫家。
屠夫没有说话,仿佛没有看到一对赤luo身体的年轻人躺在自己的面前,一丝不苟的祭祖结束,然后像往常一样回到了家里。
出乎他意料的是,自己的孙子竟然提出打死自己,保全屠雪这个女人,在他的眼里,屠生虽然算得上聪明,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软蛋。他也一直告诉自己,这样的人不能撑得住家,可这次却让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带他出去。”屠夫随意摆手,没有说清楚,可屠神老管家还是第一时间提着屠生离开了禁地。
屠雪虽然也一直低着头,却一点都不害怕,好像是知道怎么回事一样。
突然脑袋上多了一片阴凉,抬眼望去,却是仿佛多一步都难走的老头。屠雪本来无惧的眼神之中透着极度的仇恨和无边的快意,这种感觉是报复的快感。
“你,很好。”屠夫的话里没有力气,仿佛是在叹息什么。
可屠雪却从他的口气里感觉到了那丝愤怒,这正是她所需要的,仰天大笑道,“哈哈,屠夫,我就是很好,你当年杀我全家的时候就应该有这个觉悟。”
“你好像不怕死?”屠夫站在篱笆旁边,看着绿油油的青草,轻声说道。
“怕死,当然怕死。”屠雪本来清秀的脸上再这一刻突然扭曲起来,狰狞的面部表情让人觉得这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疯子。
“可是,如果我死了,你孙子应该不会当这个家主了吧。”屠雪接着说道,伸出一根手指,“可是,你只有一个孙子,你会把你的东西交给一个外姓人吗?”
“哈哈…啊…”屠雪的笑声仿佛是被切断一样,光洁的嘴角流出一丝血丝,不可思议地看着屠夫,缓缓倒地。
屠夫手里的蒲扇已经不见了,死死地钉在屠雪的后背上,而他也已经是脸色骤红,仿佛吃了极为火烫的东西。
他朝前走了两步,一步一个极深的脚印,在到了她直线的那一瞬间,陡然倒地,浑浊的眼球里闪过一丝狂热。
“如果你的存在还有意义的话,那是因为我还活着。你是个心机如吕雉的女人,可我不是刘邦,我是屠夫。”
脑袋和地上的干土轻轻接触,屠夫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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