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我还在村里。我和我的哥们金才在市里的建筑工地跑工。从村里到市里不算太远,只有十公里的路程。每天早上从村里骑自行车到工地,晚上收工后,再骑自行车回家。一天一个来回。
这天晚上收工后,像往常一样,我们骑着自行车,结伴而行。回家的路有两条,一条是公路,另一条是土路,即乡村大道。相对来说,土路上没有那么多车辆,骑自行车要安全的多。因此,我们选择走土路。
出了市区,需要横穿一条公路。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公路上往来的车辆很多,我们只能停下来,在路边等待。等过往的车辆比较少了,两面正在驶来的车辆,看上去还远。我说:“过吧!”我们就一起往过冲。
我冲过路口的时候,却发现,金才不见了。怪事!才一眨眼的工夫,他能跑哪儿去呢?
我骑着自行车,一边慢慢走着,一边不住的回头张望,看他有没有跟上来。我知道这个人骑车很快,但他绝不可能为了自己一个人痛快,丢下我,自己先走。如果他在前面,一定会等我。
在横穿那条公路的时候,车辆离我们还有一定的距离,光线不大好,看不太清楚,又不想在公路上多逗留,只顾急着赶路,所以,我不知道,金才究竟过来没有?还是已经走到前面去了?我只能估计,他可能还在后面。我慢悠悠的骑着,眼睛盯着前面,还得时不时回头看看后面。
就这样,一直骑了很久,没有看到金才。难道,他以为我在前面,就追我去了吗?可我却在后面慢悠悠的傻等。左思右想,不对!这家伙可能早跑前面去了,说不定,现在已经到家了,可我还在这儿等他呢。我立马蹬快自行车,一路猛追。一直追到村口,始终没见人影。估计这家伙早回家了,也没有多想。
谁知,晚上十一点钟,我已经睡下,却突然听到有人敲我家的大门,并一个劲儿的大声喊着我的名字。也不知道是谁,半夜三更的,究竟要干什么?
我只好起身,出去开了门。一看,是金才家老子。他一看见我,就急着又喊了一声我的名字:“双宏唉!”
我说:“嗯!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回来的时候,不到八点半吧。”
“你跟我家金才回来的时候,没有在一块吗?他咋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金才没有回来?我一下就紧张起来了:
“不是吧?我还以为他早回来了。一开始我们相跟着呢!一出市区,过了那条公路的时候,就再也没看到他。我骑得可慢了,等了他老半天,也没等上。我还以为他已经跑前面去了,就赶紧追。一直追到村口,也没追上。这么说,他到现在还没回来?这事情……”
“那你们回来的时候,就你们俩在一块,再没有相跟其他人吗?”
“没有,就我们俩。咱们村那几个人,都在前面走着呢。”
这事情闹的,还哪儿有心思睡觉?赶紧跟金才家老子一起去敲开了同村工头家的大门,工头出来,听明情况后,却说:“呀!那我可也不知道!我回来的时候,他们早走了。工地上还有点事,我是最后走的。这会儿还没回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实在不行,你们就出去找找吧!”
到了金才家,一家人左等右等,一个小时过去了,人还是没影。他家叔叔说:
“不能再等了,还是出去找找吧!”
“找也没个地方找呀!这条路上,这么大一片,该到哪儿去找呢?”
众人似乎都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但是谁也没有把那种话说出口。金才家老子和哥哥已经坐不住了。他们穿了点厚衣服,拿着手电,架起两辆自行车,找去了。
余下的人,金才的叔叔、母亲、妹妹和我还在焦急的等待……
又等了近两个小时,金才家老子和哥哥总算是回来了。一进门,金才家老子就问:“回来没有?”
我们几个还正打算问他,他却在问我们。那还问啥?那就是没有找到。
金才家老子进家后,把外面套着的厚衣服一脱,挺发毛,唠叨开了:
“你们说这叫啥人呀?都二十几岁的人了,晚上不回来,连个话也不给捎。真是,干啥都跟人不一样!我们俩拿着手电,从土路一路找下去,一直找到工地。问人家工地上那个看门的老头,人家说,一收工走了以后就再没见。又从工地出来,沿着公路找回来,公路下面的坡上都看遍了,还是不见人。快快快,要死要活,由他去吧!别再等了,等也没用。等明天白天,看该咋的办吧!”
话是这么说,可在场的人,谁还有心思睡觉?过了一阵,眼看着没希望了,金才家老子对我说:“双宏,不用再等了,你快回家睡觉去吧,明天还得早早起来上工呢。我们也准备要睡觉了!真是,啥也跟人不一样!”
第二天一早,我赶紧跑到金才家,看看他回来没有。一进门,金才已经在炕上坐着呢,两只眼睛红红的,一看就知道是哭过,想必是被他老子臭骂了一顿。
我问他说:“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说:“刚才。”
“昨天晚上到哪儿去了,招呼也不打?”
“在柳泉村来。”
“你咋跑那儿去了?自从过了那个路口,我就再也没看到你。我一个人在路上慢慢的边走边等,怎么也等不上你,以为你跑前面来了,就赶紧追,一直追到村口,也没追上。还以为你早回来了呢。咋的跑柳泉村去了?”
一提他昨天跑到柳泉村的事,这家伙就一下来了精神,吹开了:
“他妈的,我这眼睛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到晚上,就看不见了。前天晚上还不怎么样,还能看见路,就是有些模糊。昨天在市里的时候,也不要紧,有灯光呢。
我们俩过那个路口的时候,你不是先过去了吗?没想到我要过的时候,他妈的又过来一辆车,灯那么亮,把我晃了一下,我又赶紧停下。等了好长时间,才等到没车了。
骑过来的时候,没想到,你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那时候借着公路上的灯光,还能看见路。越走越黑,越走越黑,走了没多长一节,就什么也看不到了。没办法,只好下了车,推着走。路两旁不是有两排树吗?我就看着天上,顺着两排树中间那道发亮的地方,慢慢走。
他妈的,不知道我究竟走了有多久,我感觉快有一个世纪了,也不知道走到哪儿了,还得走多久,才能回来?
走就走吧,总共才二十来里,又不是很远,总能走回来。问题是,走到快到柳泉村的时候,从那儿回咱们村这一节,路边不是没树了吗?天上看上去,全是一片亮了。我低下头来,把自己的手在眼前晃了晃,连自己的手都看不到。没办法,只好把自行车扔地下,站在那儿等。一直等,别说是见个人了,连个鬼都逮不着!
也不知道究竟等了有多久,来了一辆乌龟车(农用三轮车),亮着灯,“突突突突”开过来了。我一看,高兴坏了,扬气手来就拦。也不管他认识不认识,见车就得拦,停不停都得拦!
谁知道,这家伙一见有人拦,可能以为这大半夜的,怕是要拦路抢劫吧!加大油门,“呼”的一下就从我跟前冲过去了,差点没把我撞倒,他妈的!
好不容易看到一辆车,还没有拦住。车一走,眼跟前又是黑乎乎的一片了。这可死下鬼啦!咋的办呀这?
我就穿着这么点衣服,大半夜的,冷的直发抖。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再等。左等,右等,又等了老半天。忽然,我听见有个人哼着一首歌,好像是骑着自行车,声音越来越近了。这可把我又高兴坏了!
还没等他走到跟前,我就赶紧打招呼,生怕他一下子又跑掉。我说:‘哎,师傅!你能不能帮个忙,送我回一下家。我这眼睛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到黑夜,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在这儿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快冻坏了。你能不能帮个忙,把我送回家?你要多少钱,给你出也行……估计家里人现在已经急坏了。’
我听见自行车停下来了,那个人问我:‘你哪个村的?’
我说:‘上马村的。’
‘那你大半夜的,跑这儿来干吗?’
我说:‘我白天到市里头工地上干活去了,晚上回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这几天,一到晚上,我这眼睛就什么也看不到了。从市里头出来后,一直推着自行车慢慢走到这儿,实在不行了……你看这事情……’
那个人一听是上马村的:‘我还以为是哪儿的呢?就这么点事儿?是个这,我就是咱们这跟前柳泉村的。这么晚了,路还有一节呢,我也就不去送你去了。你这情况,黑天半夜的,也不能自己走了。这的吧,你今天晚上就先回我家,在我家住一宿。等明天白天,天亮了,你自己回去就行了。你看怎么样?’
没办法,就跟这个人到了柳泉村,回了他们家,吃了饭,在他家住了一宿。今天早上,这不,刚回来。”
我说:“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了?原来是你的眼睛得了夜盲症了。小毛病!买点鱼肝油吃,一两天就好了。”我以前也出现过这种状况,所以我知道。
看到金才回了家,众人那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得了一次夜盲症,虚惊一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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