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什么是江湖么?是不甘,是后悔,以及留恋…
<一>
五年前。
十里长街,十里埋伏,只为一个人的寂寞。
寂寞长街,千树梅花沿街怒放。盛开的梅花是冰天雪地中的火焰。
夏鸣寒的目光投在三株孤零零的老梅上,也许,这一街的梅花都是它们的子孙。
寥寥数杆枯枝,乌褐如铁,被轻盈的雪压得俯向地面,弯曲如弓,弓背上开着数蕾的花,钻出表面的雪,在风中的轻颤,五片花瓣晶莹剔透,花蕊色泽嫣红,这雪这花,玉盘中一滴冒着热气的血。
这天气!是个杀人的好天气!
夏鸣寒是个刀客,只是被朋友出卖,也是为了天下第一的名头。
老梅的后面是个亭子,造型古朴,亭顶的雪下翘出一截檐角,亭柱朱漆剥落,木匾上三个黯淡无光的墨字《三梅亭》。江湖如梦, 回首又是一年寒冬。夏鸣寒想起当年在此高朋满座、青梅煮酒、弹剑高歌的盛况,而今物事犹在。人,都倒在后面,只剩下他了.
夏鸣寒用的是刀,刀无名,招亦无名
刀是无鞘的刀,这雪这血,已为它淬水和开锋
“为什么?为什么最好的朋友都出卖我?我本不想争这天下第一,为什么都逼我!”夏鸣寒有点癫狂了。
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天下第一的名头消磨了多少人的年轻,葬送了多少年轻的人。 夏鸣寒就是其中一个,只不过他是被逼,不是自愿,为的只是朋友。
长街有个卖烧饼的大爷,看见了夏鸣寒的最后一刀,自我了断。此刀过,再无夏鸣寒这个人。
<二>
大漠,恒古不变的寂寞。
马儿驮着水沁兰,毫无目的的走在古道上。在古道转弯处,她看见了一个人。
青色的玉壶,破旧的布衣长衫,若有若无的酒香从那人的方向传出来,极为淡漠。中间有花残留的余香,香气捉摸不定,却又沁人心脾,勾起人试图一醉的欲望。瓶口及唇的那一刻,仿佛他没动,是这个世界在动。
那人向这边看来,眸子里充满了与他年龄极为不符的沧桑和冷漠。在他眼里,仿佛自己便是透明的,毫无保留。
水沁兰知道,前生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的擦肩而过,他们注定缘定三生。大概是前生的事情,换来了今生的这一次凝望,心在欢欣鼓舞,像离家的游子重回故里,痴痴地缠了上去,目光交织,人前的冷漠如烈日下的冰雪,融化得无影无踪,悲伤,喜悦倾泻而出,所有心事被他毫无保留的看穿。
“能与我一起走完这大漠古道么?”
那人没有回答,一个字都没有说。摇摇晃晃的从大石上起身,往那匹瘦马挪动。
“你怎么能对沁兰小姐此番无理!”一个自人为很潇洒的苍蝇冲了过来。
两刀交叉而过。良久,夹着黄沙的风吹过,那个苍蝇永远的倒了下去。一抹白绸试过长刀,血滴扩散,染出一朵鲜艳的花。
那人终于上了瘦马,仿佛他杀的不是一个人,只是一只会叫的狗。
<三>
又是黄昏,远方残阳绽开如血红玫瑰,红沙,还是红沙。
一行人影在大漠沙丘顶上慢慢移动,没有驼铃,没有马嘶,一点声响都无。
领头的两人有些特别,左边是条身材魁梧的汉子,国字脸,断门眉,应该是领头之人,右边却是个娇滴滴的女子,肌肤水嫩得快要滴出水来,大漠如刀的风在她附近刮过,也不忍心,温柔的打个卷儿,呼啸而过。
驼铃起,一串接一串,密密集集,像狂风卷起黄沙打在帐篷上般急促,所有人脸色一变,大师兄已急道:“结阵”。
一阵长剑出鞘的声音响起,十多人手挚着长剑结成一圆环,齐齐对外,中心便站着那女子。
驼铃又起,沙盗头子后边两路各分十八骑鱼贯而出,高举马刀,冲刺而去,贴着结成的圆环两侧各自划过一道半圆的弧线,刀光闪烁中,已策着骆驼在后面汇合,他们与沙盗头子之间的众人站着的只剩下那名女子和大师兄,还有匹骆驼。
急切之间,大师兄抓起旁边的女子扔到骆驼上,将剑刺在骆驼后股,令其吃痛狂奔而去,至于自己的后背就完全没有防备了,被前头的沙盗用刀柄击中滚倒在地,骆驼上扭头后看的女子看得悲叫一声,却只能徒劳被发狂的骆驼带走。
女子身后驰出一匹骆驼,上面的人将手指微屈放入口中,一声尖锐的哨声在死寂的沙漠响起。
她不甘心,不愿就这么落到以逸待劳的沙盗手中,将身一扭,从飞驰的骆驼上摔下,又从几百米的沙丘上滚下去。女子一阵天昏地暗的翻滚后,人已半晕半醒,恍惚中感觉被一块柔软的物体挡了下,是顶帐篷。再翻滚两下停止了。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帐篷便被驼铃声所包围。帐篷四周突的插进几十柄马刀,下一刻,帐篷顶便变成了破布,然后帐篷的四周软软的铺到地上,一个布衣男子的身形完全暴露在沙盗的眼皮底下。
那男子被几十人杀气腾腾的围住,本是帐篷里小小的一堆火在完全黑下来的大漠里变得萎黄瘦弱。
“不就为了这个东西吗?”水沁兰冷冷道,扬头就打算将雪莲塞进口里。
沙盗头子的刀比她更快,毫不留情的打算将她的手斩落。
在他的想法成为现实以前,男子的刀穿了他的喉处,刀便从他的手上掉落,插进松软的沙中。
“大哥!”沙盗们惊呼,胸中平添怒意,策着骆驼一起围拢而上,几十柄刀同时向场中的那男子扎了去。
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另一把刀。那刀通体乌黑,在刀光剑影中显得格格不入。那男子低喝一声,如飞般朝他们冲去,如虎入羊群,刀光连起,在场的人才见识到什么叫快如魅影,疾若闪电。沙盗们有快有慢,是一条直线冲上,他借着冲劲将前边的几人人头落地,闭着眼睛好像不愿看见这些肮脏的血。
等水沁兰回过神来,战斗已经结束,留下满地的尸身,和无主的骆驼,那男子已经骑上了老马,准备往西方行进。
水沁兰悄悄地骑上骆驼跟着那男子,走了没有几步,那男子已经转过身来看着她。
“我想与你一起前行。”水沁兰先打破了尴尬。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从哪来的回哪里去吧。”
“我的师兄弟已经死了,十年前家里就没人了。”
“走!”
<四>
两人毫无目的走在大漠上,穿过了一个小镇,随身的粮食都是水沁兰补充的。
然后,骆驼病死了,水沁兰会跟余晖下的沙洗刃坐在一批瘦马上。一起默默无语,有时候也会说些话,两人已经不在向几个月前那么陌生了。
“为什么,你总是对人冷若冰霜?”水沁兰道。
“因为,我的内心太柔弱了” 沙洗刃道,所以他需要冷漠来隔绝自己。
“何其有幸,让我知道你体贴的一面,知道你温柔的一面”水沁兰道。
沙洗刃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所以,我觉得我我越来越冷了!”沙洗刃道。
“为什么?”水沁兰道。
“因为我的温柔一点一点都给了你”沙洗刃望着她道。
“呵呵”回答他的是个风情万种的笑。
方凌筑望了她会,突然道:“风好像大了!”
“是的”水沁兰有了一些欣喜,道:“所以我觉得冷”
方凌筑将她抱入怀里,一起看着夕阳西落。
<五>
水沁兰为了不与他再有任何瓜葛,曾经试图离开这个迷一样的男人。可是她彻底沦陷了。之后的日子里,他的影子挥之不去,像天山之上的苍鹰,日日盘绕在她的心头,随时窥视心底的最薄弱处,蚕食她心底形同虚设的防线。
最后,以她的失败告终,向他举起投降的白旗,心甘情愿的依偎在他身边,为什么会是这么样的结果?
他仿佛对任何事情都毫不在意,而且相貌普普通通,喜欢呆在最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喜欢做任何事情都不留名姓,可是,一旦出手,却总是惊天动地,无人敢挫其锋芒,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那是一种轻描淡写的霸气,是那种漠视一切的笑容打动了她。
江湖已经开始有所动向,水沁兰不知道即将开始的风风雨雨,她的心里只有他。
风沙弥漫,黄土盖天,五年前所有没死的人都来了。找到了那个已经改名的夏鸣寒。
“夏鸣寒,没想到你还没有死,江湖众人都以为你死了,没想到你骗了全天下的人!”天山派的人在那里叫嚣着。
“来了好多狗,还有几个比狗厉害点的人!”沙洗刃没有理会那只天山派的狗,转过头来对着水沁兰说道。
“原来你就是五年前血染长街的那个刀客?”水沁兰真的吃惊了。
“怎么?后悔跟我在一起了么?”
“你说呢?”方凌筑仿佛感应到她的心思,还是那种蔑视一切的笑。
那个黄沙震天的夜晚,接近凌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五年前没死的人都死了。江湖太寂寞,江湖是不甘寂寞的游戏,一人唱尽千人戏。
没有人知道水沁兰和夏鸣寒去了哪里,那天下第一的名头也随着夏鸣寒的消失再也没有人问津。天下人只为了那天下第一拼的头破血流家破人亡。却不知年轻才是最大的名利,红颜易逝!
任尔倾城之容,百年后总归白骨一具,若得青春永驻,纵是平凡也值得,
一曲霸王怒,唱尽天下事,怒其不怒之中,谈笑间,强敌尽灭,无人知其来处,无人知其去者,盖霸者功成,然不幸尽去之,拥美眷佳人,无憾矣!
-全文完-
▷ 进入战败将军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