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小病一场,期中小憩,拾得一书《跟梁漱溟学儒》,读之,从中获有些许感悟、心得,权且一记。
我以为,千年来,儒、释、道各教学说以己推及的的文化、精神信仰、价值取向在中华大地上各行其道,儒入世,道出尘,释寂空。虽都有异己之处,但有一点取向所同的是以尊崇生命为基始,儒尊崇从心所向,从心之仁顺应心的召唤行仁义礼乐之道;道讲究生命与自然的融入相合,释教传入中国在本土化发展中已演变为禅宗文化,已非死守禅经,而重视修行感知的心从善念,达到心领神会禅悟心性成佛之境界。
从汉重臣董仲舒向汉武帝连上三策推崇“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儒家学说以“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以及“仁、义、礼、智、信”的三纲五常礼教架构儒家文化思想,它所宣扬的君臣尊卑、长幼有序、男女有别之教化因为符合封建统治阶级利益而被拾取为愚民治国之利器加以强化推崇,以此框架束缚国民思想、行为。
自新文化运动以来,新思想的冲击下开始了对封建礼教压抑人性的宣判,由此孔教在新社会发展演化下又被视为流毒一般被人们所垢病而弃之;僵化束缚而扭曲人性的礼教当被弃之无疑,但儒学流贯千年,必有其渊源。我们读《论语》、读《春秋》,可感受到孔子的“仁者爱人”之心,而无压抑人性之想象,只是封建统治阶级为主观突出其专权统治,而拾取了利于治民的尊卑、秩序、以及伦理教化的文化思想宣传。今我们学儒、了解儒学,必当从其根本学之,了解之。反观现实,当今社会的商品经济大潮之下,人心在经济大潮冲刷之下,已有异于人之本心的制度建设,而只追求着利益最大化的价值取向,在此社会风习纷纷攘攘的搅扰之下,我们都深感生活的阻滞而缺失了人的性灵本心,生命是一个自然的过程,所以重视生命中的人性化是我们尊重生命的体现,也是回归人性回归本心的必然。
儒学是世界上较具有现世精神的文化,是我们传统中华文化的代表,跟随梁老先生学儒,归纳如下心得。
梁先生尊崇儒学的心之所向,认为个人的行为由己出发,己由心所召唤。心之所想,行之所到。而心怀仁义之道,指导心行方向,梁认为“生命是体的根本,仁是真正生命,是活气。”“仁是一种柔嫩笃厚之情,是一种很真挚敦厚充实的样子,是我们所固有的生命发出来的。”仁会引导心去触及会晤一切美好,如看到花开欣喜,听闻水声动心,灵思起伏而生命充满情趣。梁认为《论语》满篇皆在言论指引仁的所学,所行,所向,从人之孝悌之行去尊重珍爱生命,人人亲其亲并及心怀善意待人待物,事无巨细本着仁爱之心行之,以此成谓大仁。
儒学以源于生活又归于生活,以切合于生活之实践之学,从行为处世指引心之所向,以活在当下的态度“乐以忘忧,陶醉生活中”;梁先生认为生活最可怕的是没有生趣,他说人好的行为都是从和乐的心理生发,和乐就是生趣。生活寻求乐的趣味所在,如仁智之人的乐山乐水,就是在自然山水、天地万物之间契合灵性的互动, 如是风动还是幡动,实则是心动的本源一样,发乎于心,动之以情。
“人之初,性本善”。性善性恶儒家以荀子孟子为代表一水中分,荀子主张性恶,孟子主张性善,性恶论推崇礼乐刑罚约束人的行为力量,性善者则以为礼乐是人性的外化,并寄希望于以仁政顺化民心,疏导社会风气习俗以善行为处世,从人性的本心感化,契合礼乐怡然悦性,通过生命的能动自我参与创造和乐的生活。梁说:“真正的乐天,是一喜一怒一忧一惧,都是乐乎天机而动,顺自己生命,用着精力去走,然并不是格外用什么力,只是从生命里有力地发出而已。”
仁性之人有悲悯情怀,有情俱从心发出,感知天地万物之生命的可贵。孟子言:“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生命能感知,生命诚可贵,却在仁之触动,并积淀为温厚,温厚之人,心瓣柔嫩而触觉敏锐,心有戚戚焉,实则仁德之源。
仁义之行,全在担当。担当有所为而为,守住心门,活在当下,以己之力求全于生活,仁义、慈孝、信达、诚智之所行;为人父母者,慈柔爱子,为人子女者,敬孝双亲并及“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之体己情怀,感悟“子欲养而亲不待”之悲怆,感怀季节“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之坚韧执著;并从己心出发,“君子求诸己,达无我之境。”顺从当下之心情有感而发,有感而为,力求尽心,随兴而致。如梁所崇尚“尚情无我”,只从心所为,“为己”实则为为己之心,出自仁心,乐意所为,满足之心下所愿,而事情结束,不必期待,以放下之心情,自得圆满。
儒学流贯千年,自身随社会变迁时代的发展不断旁生衍化,就如树木主干之外的旁枝横生,其中有朱熹的理学,也有陆王的“心学”,梁推崇王阳明之“心学”,认为“吾心便是宇宙,宇宙便是吾心”,从心及物,如例:王与朋友出游,见山上花开正艳,一同驻足欣赏,朋友驳他:“岩中的树花自开自落,与人心无关,怎么能说‘无心外之物’”,王说:“未看此花,花与人同寂,你看此花,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如同花驻心间,花人同活。”如此以心感知外物,人的一言一行都在心的主宰之下,即是“心外无物,心外无事,心外无理,心外无义,心外无善”,如此便也可知仁心之动了,由仁所“知”至所“行”,以达知行合一。
“仁是一种柔而真挚的感情,这就是人心,一是人心之人,二是人心之心”“仁”有如水般的柔性,懂盈缩之道,不强于难,如此才能视物变通。“仁”知人性,或通达知天命,明白心中所求,而义无反顾,在每一次择难之前,也并不随波逐流,而认真严肃拷问自己:心往何处?这就是从心而知至行。
儒学思想源自于修身养性起论,力求解释得通并能解决人与环境相处、人与人相处、人与王道相处之处的矛盾而达到大一统的和谐之境,由此讲究恰合的中庸之道,中庸即是恰好,恰中,生命达顺合之境;文过质或质过文,都不是圣人之道,圣人做到文质彬彬,存天理,合常欲;欲如同“口之于味,目之于色,耳之于声,鼻之于嗅,四肢之于安佚”,“食色性”也之常理,只是圣人之情不溺于此,不为欲念的吞噬,明天理存天理而达中庸。
理是人们公认的维护社会秩序基石,基石要稳固可靠且恒久不变,但理非教条,理是从社会生活中凝炼出来的合乎常态发展并存在的,它顺应人情顺应人心的指向,情理相容是圆融之境。情动于中而发而于外,往往千丝万缕,变化莫测,理则是概念判断推理硬邦邦直条条,如若只顺理而拒情,必陷入“意必固我”而僵化,故梁认为:“人本应当顺着人情去做。”因为理本身是从情中衍生,情之于生活更为贴近,由此,情理必当相容,以情马首是瞻。唯自己喜欢,喜欢而顺从,不为外物牵绊,顺应己心所为必当是情发于中。梁认为:“孔子主张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完全是听凭直觉之所之事,情到何处,他的行为就到何处……”孔子的“知其不可而为之”是他的情味如此,世上皆有狂人,痴人,如梅妻鹤子的林浦,稳坐钓鱼台的严子陵,如嬉笑怒骂自得其意的东方朔,如此狂人、痴人史料里不胜枚举,这在当时,旁人皆是不懂他们的情趣,但他们自己却活得极其可爱,不违心逆流,达到生命的逍遥;正因为他们的真性情,唯其真而能历炼生命真纯的本质,在时光的宇宙长空里得以留存一缕生命的芬芳。
礼之源乃生命之理。“生命之深密处,乃是真正之优美文雅,此是礼乐之根本”。礼节之严谨恭敬体现了仁的和乐之心,仁之柔嫩使心怀敬畏,而谦恭行礼仪,故礼是生命之优美文雅,言行举止发乎情止于礼,当与心情相合,是心情最自然之表示。古有“程门立雪”为后世所颂扬,这就是他们遵从内心对老师的敬意而乐意行这样的礼,达到内心的尽意。这就是当今我们必学的谦恭之态,谦恭而谨慎,达到修行境界。
礼历千年承袭,依然为人们所乐意接受,这是源于人之仁之心千古不变,是心之本性,合乎生命常理,礼契合人之本心,行礼是端正严肃自己的内心臻于生命的尊严,非束缚生命的自由,而让人更好地认清自己的心,如梁认为“礼便是生命之恰好处,即约之以生命之理,此根本之理,可贯通一切。”
礼是外在的行为礼节,质是一个人内在的气质,礼为文,真情为质,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文质并重中行与之,然,世人行为处世都有偏颇,若如此,宁取狂狷者,狂者积极,狷者消极,却都是内心的表现,真性情的流露;与此相反,则是乡愿,乡愿阉然媚于世也者(孟子语),与“巧言令色,鲜矣仁”(孔子言)的行为都是质的欠缺,却挟持礼这件花哨的外衣掩盖内心的不足,礼流于形式表面的做作让人耻之,如例:《儒林外史》描写了范进服丧期间为表孝道虚与委蛇尽礼之细节,先不肯用银镶杯箸吃饭,换了象牙,仍不肯用,直至换了双白颜色竹筷方用之,似乎至孝丝毫不违礼,然真正下嘴却很是尽情,在燕窝碗里拣了一个大虾圆子大快朵颐。如此表礼实为假意,丧事与其做到形式上的周备,不如人内心的哀伤。故梁认为:“宁不足于礼,不可不足于心情。礼可简,心情不可较薄。”
仁心为礼之本源,仁者和乐随心行礼,此时的礼表达了他内心的庄重,使看似无形的情感以最为得体的方式表现在外,礼恰似心情之外一件合身得体的外衣,它从外面诱导我们和乐的心理,使我们生而和乐,身心融入和谐美满的幸福之地。我想如果用在当代社会,就是我们追求的大同与文明了。礼制约质的行为,作用于我们的心,它随风潜入心,润物细无声,当我们遵从礼的感召,心中自会生出圣洁、崇敬的情感,使之沉着厚重绵密而有趣味。
真实的生命,在乎天命与人为都是出于一致,我们知天命但非听天命 ,“所谓天然、人为,都是一个倾向,一个意志。”意识中的倾向是对人生的指引,它切合自己的条件关系限制,符合己心之所指向,所谓顺其自然就是知天命所指,而不会有患得患失的漂浮之惑,心灵由此得到安定,将命运全然掌握在自己手中而心下不惑。孔子自言五十知天命,达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庄子也在《逍遥游》中提到一类人:“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做什么不会因旁人的鼓励而更努力,也不会因为他人的否定而自怨自艾,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而只管去做,主意已定而喜怒哀乐全然由心,心的定力足以抵御外界的赞誉、诋毁。这就是知天命之人。
但生命在生活中被切碎,被分割,知天命是在生存遭遇违逆的时候,并非听天由命任凭摆布,而是积极所为听从己心之所召唤,顺从时代、机缘、潮流、趋势的指向,在心念之中做出行动,成不成在天,为不为在我。努力了,抗争过,得之幸,不得,命而已。如此坦然了然安之若素、得泰然自若之大境是故知天命。知天命是仁心者的操行,生性和乐而通达天命,不违逆生命之所托,不强求生命所能之外的外在表现,顺缘求全得顺合之境界,以享受怡心悦性的生命乐趣。
仁者爱人,仁之包涵生命的所有行为,处世的圆满当以贯穿一生的修行,以上以此观之,较之,结合自己的一点理解与心得体会,真觉得这其中的学问还有很多不全甚解;而处在当世,也难摆脱一些外求的诱惑,心有痴迷之下难免困惑,不管文或质,内心的懦弱尚有很多的欠缺,而生活也难以如己所愿,难以全面尽情尽性,做到尽心的表现,表达内心的圆满,所以总是愧疚着很多很多的做不到,不能达通明之境,明心见性。但己一凡俗女流之辈,并不求通彻人生,所求不过是一个小女人能以不违逆本心之下对于生活的全面观照,以入世之心希望小日子能舒心一摇,摇过爱情,摇过人生,摇过那些甘苦相依的生命体验,恰如千帆竞渡之后云彩满天;以上文字,记以观照,谨以表达内心的向往与追求,而所行但求全力尽善尽美,以无愧于心而能心下安宁。
以上文字,只是个人的些许心得,有异之处,欢迎争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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