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托着腮，目光有些茫然地望着前方。此刻，我依旧坐在工房靠窗的位置，桌面上没放书刊。我没有心思阅读，和妻每天固定的通话也搁置一旁。我想安静地坐一会，耳朵里机器的轰鸣声像是被忽略掉。

未来的事我不愿多想，现时最大的心愿就是熬过最后这段日子，结束在异乡漂泊了近六年的生活，回到妻和孩子身边。她们需要我，而我必须尽到做丈夫与父亲的责任。

只是我几乎可以想像到以后的情形，回到原单位，与多年前离开时一样类似的工作，每月按时领一份仅可糊口的薪金，这样按部就班的生活，似乎连一点波澜都不起，让人看不到光明的前景。不知道那时候，心里还会不会有文思的涌动。而足可欣慰的是，我可以照看孩子的学习，可以陪在妻身边，享受两个人在一起时那份平实与温暖的快乐与幸福。

其实在这里生活何尝不是如此，每天工房、寝室、餐厅最多再加上娱乐室四点之间循环往复，同样的平淡与庸常，然而也足有令人欣然与感觉幸福的地方。就像此刻，虽在工作，一个人，像是连个说话的同伴都没有，可我就想安静地坐一会，哪怕发一会呆，也没什么不好，没人可以管束我，无疑也是一种享受，甚至我还可以提笔，寻一张用过的废纸，记录下此刻的心绪与思想。

下班后，寝室有网络可以用，虽因容量小电脑普及率高形成了僧多粥少的局面，网络效果差些，但终归比没有强，免费的享用似乎也不能提什么过高的要求发太多的牢*。闲来还可以到公司的湖里垂钓，鲢鱼大的长到了二三十斤重，草鱼七八斤，半斤重的鲫鱼更是寻常物。我对钓鱼兴趣不大，倒是喜欢去娱乐室打两把桌球或乒乓球，平淡的生活里也凭添几分乐趣。

有意回乡后先学会驾驶，也算门技艺，虽说它现时已极为寻常，但于我来说却是年轻时一份不大不小的期愿。有驾照，若是面前有部车在，就不至于看着却上不了手。要是在原单位做的不顺心，做司机不定也是条出路。

那天同事问我明年还来不，我说百分之九十九不来了。问及他，他说赚够二十万就不来了。我有些诧异，应该差不多了吧。他们夫妻都在这里打工，儿子比我孩子大两岁，一直由老父亲带。那孩子学习上似乎较自觉，他们两口子倒也放心，可我总有些隐忧。他说还得一年，以后回去了，也好做个生意。也是，他妻子也无正式工作，以后年纪大了不好做工，做个小生意不错。这二十万在上海可能派不上什么用场，但在我们当地还能有点用处。

妻像是也有这心思。我还没回去，她却想着去国外打工，也想赚二十万。我有些生气，本想和她团聚，好好享受几天生活，她却又想着出去，岂不是再找罪受。这些年照顾孩子像是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觉得难以胜任，成为一项心理负担，她想换我回去担当，她的性情似乎更适合在外面打工。可真的有必要吗？

那年买了房，欠的外债总算要还清，可手里没多少余钱，她心里总像是不踏实。我说，就是有二十万，我也不知道做什么。买得起一部车，可不一定能养得起；够再买套房，可房地产已非投资项目。至于做生意，很显然，我们夫妻都不擅此道。对我来说，有没有这二十万真的无所谓，至于她，眼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要开销，这点钱也并不见得真能让她心里踏实。　

以后的日子会怎样，我不去想，如若她真的想出去打工，我也不强拦，只要她心里高兴就好，到外面看看也不错。只是我半认真半开玩笑地提醒她，要是她到了国外，我找了情人可别怨我。妻一听就撇嘴，说我自私，“那我这么多年在家怎么没给自己找情人？”我一笑，也不做答。其实她心里何尝不担心，自己在外面辛苦，我要是在家里找个小三岂不是人财两空。我当然明白她是为这个家好，除了庆幸与感激之外，岂能做愧对她的事。只是这对孩子的成长无益，有了父亲，又走了母亲，总是不完整，总有遗憾，但于妻来说又像是并没有更好的路可行。

一如我当年应聘到这里工作，就是觉得在单位实在感觉乏味，看不到什么前途，就想出来看看，寻求一份改变与突破。妻听了很不情愿，不敢想我走后留她和年幼的孩子如何过下去。我声称先去试试，不行再回来。没想到这一试就是经年。而多年之后，如今的我要主动请辞，重新回去面对原来的生活。这段经历有收获，但却不是我所希望的结果。

有句话说，我可以选择放弃，但是我不能放弃选择。人生里，无论做怎样的选择，也许都不完美，也不完整，都有不得已，但是那一定是我们当时最想做出的抉择，没有别的选择比它更好，更适合我们当时的期望与心境，哪怕多年之后，我们又重回到起点，但是走过了一段路之后，我们已有了不同的需要与心境。

尤记得那年我激情满怀地办了停薪留职去一家报社打工，想实现青春时的记者梦，半年之后，我毅然地离开。我的心静极了，没有什么遗憾，也再无那份奢望。我虽喜欢写作，但对于记者的差事却疲于应付，文学上几乎难以涉及。我清楚地意识到，那份工作并不适合我的性情，与志向更是相去甚远。我只是觉得它比我的现时所从事的化工工作要光鲜一些，我一直想改变这种并不如意的现状，它自然成为一种可供选择的出路。然而回过头来看，现时这份工作却不妨碍我创作，有着足够的空闲可以从事自己喜欢的事。

人生里也许就这样反复无常，走了来，去了回，放手又拾起，想逃离却不得不再次面对。你总要有决定，而无论选择什么，总会有遗憾，总是不完美，抑或总会有伤害，唯希望那是你现时最想做出的抉择。

2010-11-20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