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并不看好个人主义的孤胆英雄，因为我们讲团结就是力量。这团结的力量，成了铁，成了钢，接下来和快就成了枪炮和刀剑，自然也就与革命或暴力不远了。这种演绎在五千年的历史里在不断的重复着。

就算还没达到血流成河的程度，但团结的暴力也随处可见。

小的说一个领导出了问题，如果这个领导所在的班子足够团结，一般这问题就“大的化小，小的化了”了。就算上级来追查，一句“这是我们班子的集体决定”也足够搪塞。这既显示领导的民主作风，又成了领导专断的保护伞。对此上级也没法。而结果当然是这团结的班子对内更团结对外更暴力。反过来如果班子团结出了问题，一把手匿名举报二把手，二把手雇凶杀了一把手，这样的班子不用上级查，自己就完蛋了。

当然这样团结起来的“班子”绝非一般人都能进，所以没代表性。倒是一些挂着群众招牌，谁都可以进的组织，其实也一样暴力。

就说保险公司吧，从最原始的意义上讲，这保险公司不过是一群人团结起来，自愿各自交纳一部分钱，来帮助抵御这个群体某一类风险的组织而已。这组织是开放的，谁都可以进。这组织是慈善的，钱财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没有自己的效益。这组织是公平的，所有参与的人身份平等。就是组织扩大了，需要人来管，这管理者首先也是整体组织的一员，且其职责也仅限于为组织服务。

但等组织发展到现在了，这原始的意义就异化的面目全非了：首先组织内演绎出了管理阶层和客户群，管理者和客户有了各自的利益，这利益往往还是对抗的。然后是本来与平等客户为客户服务的管理者，变成了客户的对立面，以至于其中就有了不少暴力的色彩。这些只要稍微了解一下那些保险促销员丰厚的收入，以及年薪六千万的保险公司老板，你就知道你“保”的有多“险”了，而“投保容易索赔难”的现实反而成了最大的风险。而客户群也会异变：就有了故意制造风险骗保的案例，也有了教你如何从保险公司索赔的经典秘籍，但力量显然不足以对保险公司抗衡。总的看，就是团结起来的保险公司，相对于各自为战的零散客户，前者已经具有了相当的暴力。

再看税收，原始的意义，也是人民自愿交纳一部分自己的财产，将之集中起来，去完成一些自己很需要但一个人又较难完成的事。按说某个人可以选择交税后享受税收的服务，也可以选择不交税也不享受这种服务。但到了现在，税收已成了国家或政府的象征。而收税组织，也就成了政权的一部分，于是就有了“人民税收为人民，每个人都有纳税的义务”的口号。前者听着好听，其实忽悠的成分更大。后者说是义务，可你并没有选择权。真实的情况是，纳税是义务，抗税就违法。就是大名鼎鼎的梭罗，一个人住在瓦尔登湖边自己盖的木屋里，完全自耕自食，也免不了履行这义务。而为几十美元税费，他抗争的结果就是在拘留所里呆了几天。到最后还是他姨妈代他交了税费才换来他的自由。这暴力的色彩就毫无疑问了。

而对中国来说，纳税的百姓的钱财是完全透明的，收税的金库的铁壁是绝对黑暗的。不管说是爱国的表现，还是光荣的义务，百姓按时交税是一条铁律丝毫不敢怠慢。而当这些本来是你的钱变成了税，你就再也看不见，也没权过问了：只是偶尔听说，它的一部分被当成国际共产主义主义的纽带，赠送给阿富汗了。一部分变成权力组织内部的润滑剂，还在滋润着许宗衡们上下左右的权力链条。更大一部分进化成拉动经济扩大内需的急先锋了，每年万亿的三公消费，创造着多少天上人间的辉煌！如果说还有一部分的确回到了人民手里的话，那就是佘祥林和赵作海了，他们用自己活着的双手拿到了从国家送来的七八十万赔偿，这是多少刑讯逼供和十几年失去自由的暴力的代价。至于贵州死在派出所长枪下的哥俩，则用自己的生命，为父母抢来了本来并不是自己上缴，但却是其他更多人尽义务的150万税收！

……

人类的进化，大概离不开人群的团结。而团结起来的人，自然也就有了人类组织。组织不断壮大也就成了社会。按正统马克思主义观点，原始社会又叫原始共产主义，尽管不是天堂，但也有共产主义色彩。但这段平静很快过去，就到了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在有了阶级的社会里，每个阶级都是一个组织，每个组织都相当团结。而团结起来的力量，唯一的功能，就是暴力屠杀组织外的阶级。如果说这只是个尚待验证的理论的话，那就看《百年孤独》的小说。其中有虚构，大致情节该真实吧。那个村庄的那群人，祖祖辈辈生活在那里。他们本来不需要什么组织，人们也不必分成团体各自团结的。所以只看前半部，那里倒很像原始共产主义。而再看小说《苍黄》，其中的每个人表面是某组织的一员，实质在围绕各自利益团结着另外的团体。每个人对“团结”的解释，对“组织”的操纵，都有令人惊奇的手腕。这大概算组织的最高形态了。

团结起来的组织，寿命有多长？是不是比社会更长？这样的组织属于谁？是属于当初自愿组织起来的人群，还是属于这个组织几代遗传馈赠的家族？当一群人团结到铜墙铁壁，形成的组织演化成只属于他们自己的永远的乐园时，这个“团结”的组织，对组织外的人群，也就只剩下必然的暴力了。不仅如此，就是对不利于自己家族利益和权力的组织内成员，不管是排挤还是格杀勿论，也就很正常了吧。

成为某个组织的成员，被团结在组织周围，是值得庆幸的。这总比孤独的游离在组织外，更有归属感和安全感。就像电影《浪潮》里演绎的那样。一个普通中学教师，仅用一周时间就将一帮学生很好的团结在了自己周围，并形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顽强堡垒。面对这一切，我们是多么似曾相识。如果不是最后那声枪响，让人警醒，我还一直认为这影片是在讲团结的力量呢。

孤独而顽强的思想者是高贵的，他们孤独的思考，也因思考而孤独。而附和的群体的跟随者是快乐的，他们不用去思考去判断，只要跟着洪流前进就是了。这就是团结的力量，直到最后时刻暴力的悲剧的到来。

看着这团结的队伍，很想也喊一句：还我头来！

于木鱼宅

2010-11-25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