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桥，桥上流走的是岁月，桥下捞起的是记忆。

——题记

已是深秋了。几片孤独的枫叶打着转儿送走了那列羽永远也追不上的列车，裹着羽的心飘向了远方。羽怔怔地站着，直到列车拐了一个弯儿彻底从视线里消失了，才叹了口气，明亮的眼睛突然间黯淡了下来，下意识地咬紧了手中的叶柄。

送走的是曼，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今年刚刚8岁，有着明亮的眼神和倔强的嘴唇，会很轻易地打动人。和父母来乡下探望祖父祖母。

羽比曼大3岁，从小在这里长大，是曼祖父祖母的邻居。那个很普通的下午，轻风携着淡淡的青草香叫醒了酣睡中的羽。隔壁有轻微的响动。羽翻身下了床，好奇地跑去隔壁看个究竟。

羽看到了曼，小小的曼抱着很大的旅行包安静地站在角落里，几缕碎发从扎着蝴蝶结的辫子里垂下来，在奶奶面前没有任何的撒娇，只是腼腆地笑笑。

曼的父母忙着安置行李，又围着老人嘘寒问暖。曼回头时，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羽，径直向他走去，竟像很熟悉一般拉起羽的手跑了出去。羽有些意外，但还是咧开嘴笑了。乡下有着不同于城市的氛围，大自然的魔力可以很容易地拉近两个人的距离。

跑得累了，两个人停下来。却又不知所措。羽好像恍然大悟似的，对曼说了一句，“在这里等我。”就立时无影无踪了。曼从树上摘下一片枫叶，无聊地把玩着。不多久，羽就气喘吁吁地站在曼面前了，随手拿的是一本看上去没有任何玄妙的书。曼不解地仰起脸看着羽，很无邪地问，干什么。

羽神秘地笑着，掀书的手因为剧烈奔跑过而微微有些颤抖。几秒钟后，出现在曼面前的就是另一番天地了。那是一只很美丽的蝴蝶标本。底色是黑色，翅膀上有几处白，还有对称的两道黄色。尽管已经很平整了，却仍会引发人无限的遐想。仿佛它就要翩跹于高空中了。看的出来，它是经过羽精心呵护的。曼抬起头，咧开嘴，笑了。

自从那天后，曼和羽熟悉了不少，羽会不少孩子们的游戏，总是带给在城市长大的曼惊喜和羡慕。那段日子，不管是清晨、午后、傍晚，都留下了羽和曼的脚印和欢笑。

就这样无忧无虑过了一个月，曼要随父母回去了。临走的那个晚上，羽捧出珍爱的蝴蝶标本，放到了曼的手中。曼依旧是抬起头，咧开嘴，笑了。

日子总是在不经意间飞逝。转眼间，十年已悄然流走。羽已经是一名大学生了。而曼，也高考结束了。这个暑假，曼又一次回来探亲。自从上次的分别，曼和羽一直没有见过面。

十年，对于曾经的过客，并不算长。也许，十年前的他们，无法预测有一天，会在宿命的漩涡，遭遇一场空前的劫难。

第二次见到曼，羽的心里不禁一颤。站在面前的已不再那个小女孩曼了。时间使这个女孩看上去更加坚韧，不羁。猛地，羽想起十年前那个无邪的笑容。

一时间，羽竟然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问候曼了。曼微笑着，伸出手来调皮地问，“还记得我吗？”羽如梦初醒一般伸出手，回报一个笑脸，“当然，你拿走了我的蝴蝶，我怎么会不记得？”说完，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简单的寒暄后，羽就告辞回去了。曼开始心不在焉地整理东西。往事一幕一幕浮现。第一次与羽见面；羽捧出珍贵的蝴蝶标本；暖暖的午后，羽带着曼放风筝……一切仿佛发生在昨天。虽然羽的形象已经模糊，可那些情境却如此真实。曼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她也搞不清究竟是怀念羽，还是有羽的那段日子。

经过一路的颠簸，曼晚上早早地睡了。第二天清早，曼刚刚起床，就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曼去开门，是羽。曼笑笑说，你起得好早啊。羽却似乎很慌张，眼神躲躲闪闪，想有话说又吞吞吐吐。

曼有些奇怪，只是看着羽，一言不发。羽匆匆地把一本书塞到了曼的手里，转身就走了。曼不知所措地翻着书，脑海里还是羽刚才怪异的举动。突然，一张卡片掉了出来。曼拿起来看，短短的几句话：“春风，是冰河的等待；收获，是秋天的等待；你，是我一生的等待。”

曼明白，这样的承诺自己接受不起。于是取消在这里住两个月的计划,临时决定坐后天晚上的车回去。她没有给羽任何答复，也没有和太多的人告别，只想悄悄地离开。

令曼庆幸的是，羽并没有再一次找过她。曼想，大概他也怕尴尬吧。这样也好，让一切安静地结束，省去不必要的烦恼。

要离开的那个晚上，曼没有让任何人送，独自去了火车站。清冷的夜空又一次让所有记忆席卷而来。充斥了曼的整个大脑。多么熟悉的夜晚。可是，十年前那样的夜晚再也不会回来了。

踏上火车的一瞬间，曼听到眼泪破碎的声音。

对不起，羽。

次日清晨，曼到家了，放下沉重的行李，一种强烈的思念涌上心头。曼真的很怀念和羽之间那样单纯的日子。可是，如果做不到，就只有选择离开。

电话响了。是奶奶，“曼，你到家了，哎呀，羽出事了！……”曼心里一惊，又不敢做声，静静地听奶奶的宣判。“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昨天晚上，大概八九点吧，出车祸了！”曼眩晕得差点要倒下。电话掉了，曼突然产生一种幻觉。是8岁时的纯真岁月。是美丽的蝴蝶标本。

后来，曼听说，那个时候，羽是要去火车站送她的。

曼想，对有些事情，无法有任何责备。人生注定有许多等待，有些事情，可以等到，而有些事情，无能为力。

秋叶走了,许下一个诺言,竟让痴情的大树等了一个冬天。

大树毕竟等到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