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了,推开门,也不知从何处多出了虎皮令箭之类的花草,家很小但是很别致。那只乌龟依旧趴在盆子里,一点一点用爪子抓挠着生活。或许会想想,是不是上海的乌龟便少了这种闲情呢?
或许只是玩笑,不过家乡和上海这座大城市相比,实在是一个安静的小城。那里风大,沙子多。随便一个起风的日子,马路上的尘土混着各种杂物就会跳起舞来,盘旋着,卷起一道长龙;高架桥身体上无数的痕迹,暗黄的身体文着各种方向延伸的脉搏;那里的云很少很坚硬,实实在在,变换不出什么千奇百怪的风致。实在无法与十里洋场相媲美。
可即便是小城,也总会有独特的印记。譬如我家楼下的那一片菜地。我总是不停去写它,或是因为它的存在对于我的影响太过强烈,或是为它的行将就木所做的提前的挽歌。在我少年时多少个夜晚不能入睡的时光,我听着它的声音一点一点洗涤着心里的恐慌。在一个小城市每天繁乱的叫卖争吵与车鸣中,在唯独可以避开这市井繁杂的时候,我多少次流泪。人总因孤独变得易感。感慨自己或这个世界。将那些许的伤感的夜,转化成诗。这,或许在上海,我便做不到。这个世界的夜晚来的好迟,一片灯火通明的感慨,与那个孤独的菜地嗟叹总是有所不同的。
我,又是相同的吗。从前,或许说现在,我一直把当下的一切当作世界的全部。直到离开家门,走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接受这陌生的风和陌生的雨。聆听着另外一个世界的对白。我独处,在那个最需要交流的时光,静静享受阳光倾泻下的那种流淌的感觉。就像在家一样。
而我现在确乎是回来了。在清晨走出这个小城镇的心脏,感受着隔着玻璃窗的过客们怎样重复着彼此的旅程。晨曦又一次掩盖了逝去的迷茫,像是一次潮水漫过了坑洼的沙滩。这是小城一天开始的全部。
熟悉了,现在却又渐渐模糊,回家的路铺展在眼前。旅行箱与大地的震动慢慢一直留在身后,漫然的,不知所之的向我的家走去,像是一个垂暮的老僧双手合十,踏着缓慢的脚步,默念着古奥的经文。
这里,曾经记载着我的半生。在那些落着斑驳树影的台阶上,在那些满是锈迹的栅栏门外,到处都有过我的足迹。我还记得那个穿着蓝灰色马甲的小男孩,胸前别着一朵白色的韭菜花,依稀还有一朵紫色的。从向晚的菜地中跑回家,路过一座大门,门口芜杂的陈置混合了传来的说笑声,他路过,似乎是路过另一个世界。他踮起脚尖,将胸前的那朵小花摘下,轻轻的插在门缝里,拍拍手上沾染的灰尘。然后得意地微笑。像是完成了一次虔诚的祈祷。
分辨不清,我,或就者是那个男孩。为何在那样一个小小的年纪里,便会如此地易感。孤身一人在家或者在外,但却又在真正离家还家的时候,多情的像个孩子。
现在呢,虽然还是那样躺在床上。病,是完全好了。满街飘着的不知是什么树开花的香气,你不去闻,它便去钻进你的鼻子里。树阴悠悠的,在秋天的手掌下摇晃。预报着大雨又要来了,你却嗅不到即将到来的气息。直到秋雨打湿人们的衣襟,冬雨漫透了这里超市的空气时,或许才会发现,这里,确然是上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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