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的早晨,艾篙躺在冷草铺上,由于身体的剧烈疼痛,而使他的脸部歪曲着,时不时地抽搐着。那张苍白的如死人一样的脸,已褪去了昔日的丰采,两只眼睛无神地凝望着陪伴他的家人。
昨天早晨,那声歇斯底里地喊叫,已用尽了他毕生的气力,而夜间只有闷声地吼叫了,心里喃喃地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声音在自语:“艾根的女儿!艾根的女儿!……”
艾根,是他的堂侄子,侄子的两个女儿听说他卧床不起,在给父母拜过年后,马上就双双过来给他拜年了,而他自己的两个女儿还未能赶回来。只有两个儿子在床前守候。所以,老人一时间不能接受这个现实。想想和这个侄子打骂吵闹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侄子的女儿来给他送终,心有愧疚。
其实两家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常常只为了点鸡叨白菜的小事,而争得面红耳赤,不相上下;或者,为了寸土之争,而拚得你死我活,有时仅为了两家边界上的一棵树而已。
想想多年前,自己拖着一条瘸腿,手里拎着一把铁锹,一锹没能劈到侄子还觉有气不能出心生怨恨,如今他暗自庆幸;又想起侄子那次仅轻轻地推搡了他一下,虽未栽倒,而被他的儿子一拳通到心口窝,侄子疼得半天都没起来。当时那种解恨心里别提有多舒坦。而如今一切都烟消云散了,该忘记的都已忘记了,不能忘记的这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只有带进坟墓里了。
他虽不能言,但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侄子会不计前嫌,还让自己的女儿,儿子们来看望他。如今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心里如明镜一般;争强好胜了一辈子,到头来空留一身臭皮囊、一层躯壳。
这个曾经风靡一时的人物,在濒临生死的边缘,突然害怕起来,冷的出奇,浑身象筛糠一样抖动。在不自觉地排泄掉最后的星星点点的大小便后,目光陡然一亮,——这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马上就要与老伴相聚了。
老伴:你等着我,在另一个世界里,我一定好好地疼爱你,不再对你大喊大叫,不再动你一根汗毛,少年夫妻老来伴,来世你我还做夫妻。我还要跟侄儿说声:“对不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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