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今天，是父亲辞世的日子。二零零九年农历十月十三日十三时十四分，父亲走完了人生八十二个春秋的路程，为自己的人生画上了圆满的句号。今天，又一个农历十月十三，是父亲去世一周年的忌日。

爸，去年的今天的此时，我正守在您的身边，看着您弥留之际的苍老容颜，我的心一阵阵巨痛。按您清醒时对我说的“我走的时候，就一个人在屋里守着我，不要让别人进来”的嘱咐，我一个人一直守在您的床边。此刻您已没有了痛苦的表情，像睡觉一样静静地躺在床上。我手轻抚在您的前胸上，感受着您微弱的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您的眼睛，生怕您原本失明的眼睛不再不再转动；我的面颊轻轻地贴在您的脸旁，感觉着您面颊上那不再有的先前的温度；我时而看一眼输液瓶是否还在往下滴，时而看一眼氧气瓶是否还有呼吸的迹象……

就这样一直坐在您的床边，紧握着您已经不再温暖的双手。我不知道人在等待踏上天堂之路时是什么样的心情，我知道此刻就要踏上天堂之路的人的亲人是在痛苦中度过每一分每一秒的。我在自欺欺人的期待着上苍别把父亲带走，但我更知道这只是一个美好的假设。我在清醒的痛苦中等待着与父亲的生死离别。我不时的看着墙上的石英钟，十二点，十二点十五分，十二点四十分，十三点，理智告诉我一定要记住您踏上天堂之路的准确时间。我清楚地知道，父亲就要离开我，永远地离开我……

十三点零五分，您一直转动的眼睛不动了，我向厅里喊了一声：“进来穿衣服吧！爸不行了……”爱人及亲戚都进到父亲的房间来了，一起为父亲穿上了早已准备好的衣服，我跪在父亲的脚底下为父亲穿上了我亲手为父亲做的“上路”的鞋子，嘴里边叨咕着：“爸，奔西南大路，一路走好！”。十三点十四分，您在我的“爸，奔西南大路，一路走好”的指路的呼喊声中，在穿好衣服和鞋后，咽了最后一口气。看着您让您的爱婿及侄男、外甥抬着向厅里行走的时候，我在无声中泪如雨下，我的心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痛。一切料理就绪，我摸了摸您苍白的颜容，越来越凉。您双目紧闭躺在那里，步往哀寒廊上的悲凉，横渡梦魇的惆怅，您合目，睡憩了……

您静静地躺在我的面前，然而此时的相依，却是阴阳之隔的两个不同的世界。就在我面前，伸手可以触及到您的身体，却是一个阳世，一个阴间，难道这就是涅盘境界中的“彼岸”吗？脱身投彼岸，吊影念生涯。那一刹那，人与死神完成了交换；那一刹那，人与灵魂举行了告别；那一刹那，我无声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涌了出来；那一刹那，生命的时钟霸道地停歇；那一刹那，生离死别让所有生者震颤；那一刹那，地平线上的黎明不再喷薄……

死亡，是痛苦的，特别是看着您就躺在我面前，那么安详，没有笑容；那么安静，没有声音，这对我而言是最残忍的一幕。那种肝肠欲断，痛苦不堪的生死离别，在我的内心深处是一种说不出的痛。抬头望了一眼晴朗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姑姑说：你爸双目失明一辈子，走的时候天空这么晴朗，是上苍给你爸来指路来了，让你爸亮亮堂堂的走……说完，姑姑已泣不成声。晚上，天阴沉了下来，雨雪交加，我知道那是阴湿的风裹着绵长的雨雪穿越苍宇的寻觅。生命的两岸，彼此遥望，对您却无法挽留。从去年今日此时此刻开始，您的身影只能在我思念的脑海，您的声音只在我的记忆中徘徊！

时如流水，一年的时间就在漫无边际的思念中从指缝中溜走了，觉得是如此的短暂。但是，与时间的流逝相反的是，我对您的思念与日俱增。多少次遥望四季的地平线，期待您的身影，能再次梦幻般照亮我婆娑的泪眼。这几天想念的情绪越来越浓，满脑子都是您。您的笑，您眼角的皱纹，您蹙起的眉头，您布满青筋的双手，还有您那沉甸甸的让我负疚一辈子的爱啊，盘旋在我的思念里，怎么也飞不走。思念是无可抑制的感伤，思念的痛彻入骨髓，思念总会刺痛我某一根纤弱的神经。往日的点点滴滴，许许多多都象昨日一样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眼里已经迷糊，朦胧中有一丝哀怨，伤感在这十月送寒衣的时节。　

流光飞影，去年的今天，已经恍如隔世。所有追不起的记忆已深深地躲到韶华背后。在这一年守孝的时间里，我想到最多的就是您带我听戏时的情景。记得在红旗剧场听京剧《打金砖》，听到刘秀唱的“孤念你孝三年改三月，孝三月改三日，孝三日改三时，孝三时改三刻，孝三刻改三分，三年三月三日，三时三刻三分，永不戴孝保定了乾坤！”这段唱时，您对我说：“百行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寒门无孝子。一个孝字，只要心里有就可以了。”然而，您走后，我的孝心便无处可施。一年的守孝，我感触到最多的就是跪在您灵前那“彼岸”之隔带给我的痛。

往事如烟，人生如梦。天黑了，是夜。天亮了，是昼。三百六十五个日子就这样在对您的无限思念中度过。看着春燕呢喃秋菊怒放，记忆连同夏虫冬雪，日夜张望您的回还。但我失望了，余下的是心痛。心痛，是一种味道；死去，是一行曲调。仰头望天，垂不下眼泪，垂下的是头发，纷纷扰扰沸沸扬扬，像竖琴凄凉的声音一样。如今，我带着受伤的味道听着您曾经哼唱的曲调：断肠人难开流泪眼，生离死别、万唤千呼不能回言……再也见不到您的事实已渐渐进入了我的意识中，唯有梦中多次见到您，而对您的回忆也似乎是在梦中。每一次梦中仿佛和您在一起，仿佛您就在眼前，仿佛您还健在！　

爸，明天早晨我去您“居住”的地方去拜望您！今天上午，女儿为您买好了明天拜祭的用品。中午时分，我坐在电脑前敲打着这篇纪念您的文字，用文字表达女儿对您的思念，倾诉我的思念您的心情。咱们家这里有一种民俗，在拜祭故去的亲人时有个说法叫“长周年，短百天”。意思是说：为亲人祭奠百天的时候，要在亲人去世后的99天去拜祭，而在祭奠周年的时候，要在亲人去世后的101天去拜祭。故女儿今天写下这篇文字，明天拜祭您的时候，把这篇文字念给您听。之后，把这篇文字与给您带去的祭品起一起寄往天堂！

岁月中翻动着一页难忘的日历，叙述着一个生者对死者眷恋的情感。守孝一年容易满，恩情百世总难忘。爸，我真的愿意相信，您只是到了另一个世界里，我们还能有重逢的一天。爸，您虽然离开了我，但我相信人是有灵魂的，您的心，您的灵魂将永远陪伴着我……　

写于二零一零年农历十月十三日十三点父亲去世一周年之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