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几乎是一下子冷下来的。这并不令人愉快,尽管有人说冬天更利于人思考。或许我更喜欢热气腾腾的夏天,当然,秋天的阳光是最可爱的。
如果是在家里的话,我想我不至于这样对冬天抱有恶意。冬天可以在屋里架上旺旺的火盆,尽管栗炭的价格年年暴涨,姐姐们的新家里已经有了空调,但是我还是更喜欢围着火盆烤火的日子。如果不是他们怕烟把屋子熏黑的话,我想我更喜欢在外面捡些枯枝败叶直接烧火,事实上我也是那么做的,不过是在家门口。
小时候,在我家还是住在瓦房的时候,除夕夜是在火盆里烧树兜的。大约是在秋天,就开始准备这个树兜了。三十的火,十五的灯,他们倒没有忘记这个仪式。小时候,我家里还长年养着两头猪和一些鸡。那时候我有一系列琐碎地习惯,比如说定时喂猪,把鸡赶到屋前的草坪上捉虫子,在黄昏时数数鸡有没有少一只,我甚至知道那只鸡什么时候该下蛋了,它会把蛋下在那里。那个时候妈妈会在每天早上为我煮一个鸡蛋。我们家也经常会有鸡蛋卖出。当然,在奶奶要去姑婆或者姑姑家时,会积一段时间的鸡蛋,当然,最高待遇是带一只老母鸡过去。
我记得,那时候村里经常有人引用楚剧《王婆骂鸡》,当他们说谁会骂人的时候就是她像王婆骂鸡。他们说谁懒就会说那个《打懒婆》,那天我去伯父家,大妈在哄小外孙女吃饭,我逗小外甥,说要吃骨头才好,骨头有营养,大妈说我们小胖又不是徐宝儿,徐宝儿是《荞麦馍赶寿》里面收到嫌贫爱富的外婆虐待的小孩。
事实上,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酣畅淋漓的骂人声了,我小时候学到的那些骂人的话也没有派上用场,并且我渐渐把那些话忘了,尽管我还是向我那些自小就是文明人的同学夸口我能骂三天三夜不带原话。今年夏天我在家门口听到一个婆婆因为菜地里的苦瓜被人摘走了而站在门口叉腰破口大骂时,我感到亲切,但是如今的我已经能够完全听清她那些骂词的本来意义了,我也确信那些话不会从我嘴里冒出来。
好吧,接着说我家的鸡和猪。自从爸妈去南边之后,我家就不养猪了,起初两年奶奶还喂鸡,但不久久终止了,因为喂鸡需要粮食,而我家的粮食也要买了。后来奶奶摔伤了,喂鸡更成了没影儿的事。
在很短的几年里,村里的家家户户都盖起了新房子,当然旧房子一般不会拆,那是成为鸡和猪的乐园,但是人鸡分室也直接导致了鸡鸭被盗。饶是这样,他们也不愿鸡鸭进入新居,嫌脏。最后的结果是在家的人也不养鸡了,猪也不养了,但是不养猪更大的原因是有人专门开养猪场。伯父曾经养猪专业户,族谱上对此做了介绍。
这两年,我家里吃的是村里养鸡场的蛋。
坦白说,我十分怀念雪地上鸡脚的印子。我至今记得,并且以后也不会忘怀。有一年,年关将近的时候,家里很热闹,在炸豆腐炒花生红薯条之类的,灶膛里烧的是硬木,母亲不断地把火炭铲到火盆里。但是火盆旁只有我一个人,孩子们在为吃零嘴来来往往地跑着,大人在专心地准备年货。我在火盆旁读完了一个长篇小说,内容不记得了,应该十分精彩的,因为我一时无法从那个故事中走出来,当我意识到我应该换换脑筋时,我走出了房门,这个时候才发现外面飘着大雪,鸡在屋檐下栖着,雪地上有鸡爪印,门前的那丛翠竹压弯了,或许有咯吱的响声。
我承认我再没见过那样的雪,但是在我的想象中,如今的雪天,应该有松鼠在满是雪的枝头跳跃。是的,屋前屋后的树上在这几年之间都出现了松鼠,据说后山上有野猪,那么生态坏境应该是变好了吧,我想如果不一次性砍掉那么多松树会更好。
是的,这些年茅草都长得更好了。所有的植物都在那里自荣自枯。然后我经常会听到那些我曾经熟悉的人过世了。或许对于他们来说,我并不是个熟人,但是我多少知道他们的故事,比很多他们的后辈知道得更多。
我喜欢冬天,我喜欢过年,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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