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才过六点，床头柜上的电话就哇哇叫了起来。今天是礼拜天，谁会这么早来电话呢。我很不情愿的把胳膊从热被窝里取出来，拿起耳机，就听见里边传出了大妹的声音。看来日本和中国还是有时差的。大妹去日本已经有些年头了。去年回国搞调查我们在一起呆了一个多月。今天这么早打电话一定是有什么事情。

“哥，还没睡起来吧。”大妹别说出去这么多年了，可家乡的口音一点没变：“今天是爸爸生日，我是赶不回来了，到时候替我给爸爸敬杯酒。”

大妹能记起爸爸的生日，看来做女儿还算称职：“知道了，最近你的学业怎么样？还有日本最近和我们关系不好，你的注意点。学成了早点回家。”我的这个观点一直没变，当年她要去日本留学我就不同意，这倒不是我瞧不起日本，而是她选修的科目是贫困。我觉得去日本研究中国的贫困，让人心里多少觉得有些不舒服。可大妹很固执，非去不可。

“我知道，你们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大妹说：“去年爸爸在日本过生日没过好，条件有限，今年在家一定要过的热闹一些。”大妹说的没错。去年爸爸妈妈去了日本，在那里一待就是三个月。正巧赶上父亲生日。后来我听说大妹为了给爸爸过生日，特意请了两天假，去了一趟东京。而且是在她住的小公寓里做了几道家乡菜。

其实父亲今年七十九岁了，我们做后辈的怎么能忘记这个日子呢。前几天我就开始张罗了。父亲一辈子节俭，当时我问他今年的生日怎么过？老父亲说随便吃点就行了。也就是个纪念。可我觉得父亲走到今天也不容易，怎么可以简简单单呢。

就在昨天我在饭店里专门定做了三桌饭，也通知了一大家子人。生日就是个纪念，生日就得热热闹闹的。大妹电话里说了半天，我说我该起床了，再说了，这电话漂洋过海的，费用一定不便宜。于是我找借口挂了电话。免得让大妹太破费。

大妹一打搅，我也没有了睡意。这时妻子已经起来了，她开始在储藏室里翻腾。等我起来来的时候，她已经把烟酒和饮料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我看到那三瓶酒，心里不由生起感慨来。那是三瓶家乡的杜康酒，按说不能和五粮液茅台之类的国酒相提并论。不过这三瓶酒却不一样，在我的心里比什么都珍贵。

这是我当年刚工作不久，以为县里的经济不景气，没有钱给大家发工资，用酒代替工资。算起来到今天也该有二十六七年了。好多次妻子都把它翻腾出来，可是我一直没有舍得喝掉它。倒不是它的品质有多么好，而是在我觉来它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有纪念意义了。今天妻子又把它倒腾出来，看来妻子对今天爸爸的生日也是格外的重视。

“今天就喝这酒？”我问。

“明年爸爸就八十岁了。我觉得今年就该喝了它。”妻子说：“爸爸一生辛劳，我觉得这酒似乎能有这方面的意义。”妻子说的也是。我们兄妹三人，当年家里的经济条件并不好。记得当时爸爸妈妈两人的工资合起来还没有一百元。不光要养活我们兄妹三人，还要接济生活在农村的爷爷奶奶。所以日子过得是紧巴巴的。

那时候我喜欢吃肉和和喝牛奶。记得有一年爸爸去省城医院进修。自己为了能节省，一个月的伙食费和零用钱才花十块钱。当时我都有印象，爸爸喜欢抽烟，可是他抽的香烟一包才九分钱。对我印象特别深的是又一次我和妈妈去省城看爸爸，就是那天爸爸竟然晕倒了。后来听说是因为严重的营养不良造成的。

后来我去当兵，其实每个月部队还给我发七块钱的津贴。可是爸爸妈妈每月还要给我邮寄二十元钱，总是来信告诉我一定要吃好穿暖。在我的印象里，爸爸有一件呢子上衣，穿了最少有十年的时间。就在我当兵的第二年他来部队看望我，还是穿着那件呢子上衣。

父亲是一位很严谨的人，平日里话语不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我们家，我们兄妹三人都很害怕他。当年觉得自己太小，赶快长大。可现在我才懂得，人这一生其实只有在做儿女的时候才是最幸福的。

再后来我工作了，家里的情况有了转机。特别是到了上个世纪八十年后期，国家的改革已经有了成效，我们家的经济状况彻底好了起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爸爸可以抽好点的烟，也可以穿好点的衣服了。然而爸爸却戒了烟。好多次我问爸爸为什么戒烟，爸爸总是笑笑，从来没有回答过我。

爸爸在五十岁的时候患上了糖尿病，那时候医疗条件还不像现在这么好。可是我发现爸爸很乐观。后来因为糖尿病的缘故，爸爸身体一直不是很好。但是他老人家从来没有因为身体不好而感到悲观失望。特别是退休以后，爸爸整天走在家里忙乎，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反正我很少看到他停歇下来的时候。

也不知道糖尿病是不是真的遗传，我在三十五岁的时候竟然也患上了糖尿病，而且来得突然也很剧烈。不过我看到爸爸患糖尿病好多年安然无事，所以从一开始我就也没有往心里去。不过没几年功夫，我的糖尿病并发症出来了，首先是听力，再后来视力，而且到了今天竟然患上了心血管疾病。去年在省城大医院住了一个多月的院。如今每天要注射四次胰岛素。还要外加口服药才行。

去年住院的时候，父亲一直陪着我。就连我们病房的病友都对我是羡慕不已，觉得我这个做儿子的实在是太幸福了。本来父亲是老中医，一生为他人解除病痛。可到了我这里，他却无能为力。那一段时间，父亲天天早晨就来到医院，给我打饭，看着我打点滴。有时候我真的怕累着他老人家，就劝他回去，不要来了。可老父亲也不搭理我，仍然还是按着自己的想法去做，一直到我出院为止。

好像就在今年春节的时候，爸爸突然把我叫到跟前，很严肃的说，让我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了。同时他告诉我，我的身体不是我自己的。不能在玩笑生命了。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突然会对我说这么一席话。但是我知道父亲这时候的心里在想什么。

前几天就说给父亲过生日了。我想把相邻都叫上，既然父亲想热闹，那就热闹一些。昨天小妹来家里告诉我，她给爸爸妈妈每人买了一套羽绒保暖内衣。问我还有什么需要她做的。其实现在我们家的经济已经很好了，不会因为经济的问题在烦恼了。所以我告诉小妹到时候把该通知的亲戚都叫来。对于爸爸来说，这样的生日过一次就会少一次了。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把放在茶几上的杜康酒拿过一瓶仔细打量。我看到出厂日期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的。那时候家乡的杜康酒还是货真价实的，都是用纯粮食酿造的。我知道，白酒是越陈越好。今天既然妻子拿出它来，我也觉得是时候了。

时间是定在下午四点钟。上午我和父母在一起。这期间不少的亲戚都来为父亲祝寿了。不知道生命是不是就是这种积淀，看着来来往往的亲戚，父亲和高兴。而且一直是忙里忙外的招呼着。到了下午三点半的时候我就和妻子离开这里家，前往饭店做准备了。三桌饭菜按说规模很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总是觉得比过一个盛大宴会还要让人心里放心不下。

四点钟客人都到齐了。我觉得做儿子的一生真的是无法回报父母，最多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彰显自己的孝心。昨天定饭菜的时候妻子就叮嘱我，一定要有点档次，既然是庆祝父亲的生日，就要让大家都高兴。有了妻子的话，我心里自然也明白该怎么做了。今天一开席大家都是赞口不绝。特别是爸爸妈妈更是高兴的合不拢嘴。

亲戚们自然是说吉利的话了。开始我和妻子给父母敬酒，接下来叔父的儿女们也前来敬酒。一时间场面很是热闹。父亲自从患了糖尿病，他就再也没有喝过一杯酒。不过今天子孙满堂的场面，我看老人家格外高兴，最后宣布破例喝一杯酒。

父亲身边坐着姑妈和叔父。还有我的岳父岳母来都来了。大家看起来都是喜气洋洋的。我这时一直在围着几张桌子来回敬酒。突然叔父悄悄告诉我，让我带着兄妹几人给父亲鞠个躬。我知道叔父的意思。因为爷爷奶奶去世早，家里父亲是长子，所以他不光是为我们这个小家，而是为了大家也是呕心沥血，艰辛操劳。

我照办了。我召集了一大家子的下辈们，大概就有十几位，排成行，给父亲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当我抬起头来的时候，我发现父亲眼里似乎闪着泪花，他挥着手说，他这一生没有遗憾了。他知足了。

父亲真的就不是一个名词！父亲他真的就是生命的一种诠释。不管我们后辈们怎样的超越自我，但是我想永远也超越不了父亲留下的那种传承……

人说父亲是山！真的，父亲真的就是一座大山！而且真的就是人生的那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愿天下父亲快乐幸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