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昏暗的街道,人群冷冷清清。
橘红色的灯光,从路边一个同样冷清的酒吧里射出来,使人感觉有了点浪漫的情调和淡淡的温暖。
初冬已至,夜风已冷。
酒吧柜后面,一个打扮得很妖艳的中年女人有精无神,一边在似有似无的在擦拭着柜台,一边张望着店外偶尔过往的人。她涂得鲜红的嘴唇,轻声而自言自语的不知道在絮叨着什么。
“真像梅超风。”两个去上自习的小女孩从店前走过,看了女人一眼,其中一个说。两个孩子加快了脚步,许是想起了九阴白骨爪,不寒而栗。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月亮代表我的心……”酒吧里的音乐,缠缠绵绵,如泣如诉。
一对貌似恋人的男女走了进来。
最偏僻的那张茶几上,一个瘦骨伶仃的瓷瓶里,插着一支已近枯萎的玫瑰,在灯光下虽然还是娇艳欲滴,但耷拉着头,像一个失恋的人,垂头丧气。
“两位来了呀,来来来,这个座位最好。”梅超风忙颠颠的走过去,把客人迎到那张耷拉着玫瑰的茶几上。男的望了望女的眼色,一起坐在了茶几一边的沙发座椅上。
一会儿,一瓶干红,几碟干果,一壶普洱茶,摆到了茶几上,玫瑰知趣的退到了茶几的角落里。
男的貌似一个农村里出来的小包工头,很突然爆发的那种,不知道是包了那一小段城市地下污水沟建设的工程,就发了,口袋里有了钱,就花花肠子,想女人了。看他那套衣服,是七匹狼牌子,但穿在身上,感觉很别扭,极不协调,农村人说的,土狗放羊屁,穿西服不打领带那种。
只有头发,是刚刚在美容厅里做的,油光铮亮。一看就使人想起了那些讲述抗日战争时期的电影里,在日本人身后点头哈腰的汉奸。
“喝点红酒好吗?”汉奸把干红很小心的倒进两个圆圆的杯子里,很温柔的对女的说。
女的年纪不大,也就20岁左右,也涂脂抹粉。人们一看就知道是行走江湖的“小姐”。现在的“小姐”真坦荡,她们从言行到打扮,好像全国统一,好像还在向人们张扬,“我就是鸡,咋啦?”,在这个笑贫不笑娼的世道,不知道是不是一种悲哀。
鸡窝似的头发,染得像俄罗斯女郎,大冷的天,穿的衣服上露胸,下露脐,像南瓜一样的屁股,还露着近一半的股沟。这不是勾引男人犯罪吗?
公安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卫生部门下去检查,说她们几句,她们说,她们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参加国民党,有照经营,按章纳税,招你了还是惹你了。
于是,该“服务业”畸形发展。
“我不喝酒!”小姐说,“我喝茶。”
一个小巧玲珑的瓷壶,还冒着热气,热气里一股浓醇的陈茶香味顿时溢满空气中,知道的人能闻出来,这茶价格不菲。
“我们能够相遇,也算是有缘。”汉奸自己一口喝完了倒在酒杯中的红酒,点上一根烟,色迷迷的对小姐说,“能和我说说吗?你是哪里的,叫什么名字吗,干吗做这行呢?”
小姐嗑着瓜子,眼睛看着瓷壶里冒起虚幻的热气,一会儿就升腾到酒吧那凹进去的吊顶里,在哪里消失的无影无踪。再看看汉奸,鄙视的回答:“你是公安局的?真是,问那么多干吗,要怎么做就说,我可没时间陪你瞎聊,倒是正经的,今晚叫我出来,给多少(钱)?”
汉奸从七匹狼口袋夹出一摞“红蜻蜓”,在手上抖了抖,说“钱多的是,但就你这态度,和你好看的容颜恰恰相反,只要我高兴,你要多少随便,再则,我只是随便问问,最多算好奇呗。”
“你们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世间哪一个男人不花心。”小姐看到钞票,明亮的眼睛更亮了,盯着目标说。
汉奸脸上涌出了不愉快,嘟哝着说:“你们不就是做这行的吗?没有坏男人,还不失业呀。没听说过吗,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没有我们这些坏人,还要你们做什么。”说得口沫横飞,振振有词。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想的一样呀,真是的,你以为我们心甘情愿吗?说到底,还不是为了生活。”小姐脸色一下子显出一份忧伤,眼眶里涌出了泪水,向汉奸娓娓讲述着自己的身世——
那一年,我出生在那个偏僻的山村,父母祖辈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那时候不计划生育,其实,计划也计不到山民偏僻的山间。也真命苦呀,母亲像农村里养的猪,一下子,就有了她们兄妹6人。
山区人,就没有文化生活,天黑了,就上床。上床,除了做那事,还能做什么,人之本能,凡动物都如此,无可厚非。
我在家里排行老三,上面有一哥一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农村人说,三作怪,其实,我一点不怪,怪就怪在太漂亮了,不知道是谁说的,漂亮的女孩就不会读书。
初中还没毕业,不是我不会读,是儿多母苦的父母让我回家领弟弟妹妹,他们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吗,长大还不是一样嫁人生孩子。
于是,我含泪依依不舍的告别了老师同学和那间简陋的教室。
前年,乡里有干部来到了我们小山村,说,为了改变山村贫穷落后的面貌,要劳务输出,把农村孩子培训后送到发达地区去打工,比在家里种田种地放牛收入高多了。父母欣喜若狂,于是,我和姐走了很远的山路,坐了汽车坐火车,舟车劳顿,到了沿海的那座大城市。
我们工作的地方,是一家做玩具的厂家。
住在简陋的工棚里,我和姐妹们起早贪黑,废寝忘食,挣到的工钱,仅仅够吃饭。看到了街上的红男绿女,看到了穿金戴银的小富婆,总想,同是女人,为什么就有那么大的差距。什么时候,我也能像她们一样的生活。
一个偶然的机会,那个满脸肉疙瘩的车间经理来看工作进展情况,那双色迷迷的小眼睛,一眼就看上了青春靓丽的我。
不听姐姐的劝告,我和两个小姐妹,应邀参加了肉疙瘩请客吃饭的宴席。想不到呀,这宴席,成为我生命的转折点。
装修豪华的餐厅里,肉疙瘩说,女孩子喝点红酒没事,美容养颜呢。于是,我们兴高采烈,吃着山珍海味,就喝了很多红酒。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发觉自己赤身luo体的躺在一家酒店的房间里,下身黏糊糊的,还隐隐作疼,两个小姐妹不知道在哪里。该死的丑陋的老色鬼,是你夺走了我18岁的贞操。
哭了一天一夜,我眼睛肿得像桃子,肉疙瘩来了,说,小妹妹,谢谢你,想不到在当今社会,你这样的年龄,还有[ch*]女哦,我好开心,我一辈子忘不了你。
禽兽!杂种!我骂他,你这样摧残员工,看我不去告你强j*才怪。别别!禽兽说,只要你不声张,我会补偿你的。
带着禽兽补偿的10多万元的青春损失费,说句实话,也是我的卖身钱,我含泪离开了那座城市。没有告诉姐姐,自己失身了,和她说,姐,我想父母了,要回家去,你自己在这里多保重。
回家后,一切如故,田里地里,风里雨里,在外享受惯了我,怎么还能饱受农活的折磨,何况,自己已经失去了童贞,还顾忌什么,破罐子破摔。于是,把全部钱留给了哥哥娶媳妇,我重新走上“江湖”。
不是有名人说过吗,存在就是合理的,这行业,流传千古,听说古时候有苏小小,有陈圆圆,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一个弱小的女子,还能做什么,更何况,现在又那么多的色狼,很容易就能赚到钱。
和我一起做该行业的姐妹很多,她们也都和我一样,都有一桩很心酸的往事,在不经意间,在懵懂无知里被人骗而失了身,于是,就破摔了,这有什么呢,说穿了,还是买卖公平,你情我愿,提起裤子,就是路人,我们从来没有想过,去破坏人家的家庭。
我们最担心的,是会染上那种脏病,听说有姐妹已经患病死了。死了就死了,人都要死的。即使不做这行,青春一样会逝去,将来还是会老,会死,何况,我们这种人,本来就是过一天算一天,就不敢想将来。
你给我钱,你要我做什么都行,不要说我下贱,其实,人都下贱。那些当官的,表面道貌岸然,衣冠楚楚,爬在我们身上的时候,还不是和禽兽一样发泄,还有他们更肮脏的灵魂,在家里有老婆孩子,就出来吃喝嫖赌,他们的钱说不定是受贿贪污来的,凡遇到这样的人,就宰死他们!不能剩一分一文,不宰白不宰。
像你们一样有几个臭钱的小老板,更不是什么好人,如果说那些当官的是禽兽,那你们就是野兽,赤luo裸的野兽。有钱就不得了呀,就可以任意践踏我们,我们也是人,也有尊严,也有人格,也需要尊重。谁家家里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能不能手摸良心想一想。
唉……
小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到这里,已是泪流满面,对汉奸说:“别啰嗦了,说吧,要我怎么陪你?”
汉奸眼里也噙满了泪水,许是想起了家中妻儿,想起了自己可怜的童年和年幼的妹妹,他重新点燃一根烟,用餐巾纸擦了一下眼睛,说:“今晚不要你陪,我给你钱,送你回去吧?”
“爱是什么,情为何物,不一定是肉体,更重要的是灵魂!”汉奸不知道干了多少对不起妻子孩子的坏事,此刻,总算说了人话,“什么一y*情,怎么就改革开放到我们这偏僻的地方。小妹,你别说了,我理解你!”
此情此景,梅超风也在擦泪。
一瓶红酒,已经见底,是汉奸一个人喝完了,那壶热茶,还在冒着热气。两个人走了,慢慢隐入小山城的灯红酒绿之中,隐入了茫茫夜色之下。
梅超风的酒吧,又进来人了。
酒吧外,一阵嘻嘻哈哈的声音传来,是下自习的孩子们放学回家了。
一盏茶,还在飘荡着纯浓的清香,像人间真情,在理解中给予爱,无私的爱,纯洁的爱,那怕是一盏茶的爱。
故事还没有结束。
人是平等的,高低贵贱是人为的划分,是世俗的偏见;爱是纯洁的,不管是一盏茶的爱还是永恒的爱,只要是真情实意发自肺腑。更何况,爱,不仅仅是性爱,高尚的爱,超脱了肉体,揉入了灵魂。
(后记:看到了朋友们合奏的文题《一盏茶的爱》,心中涌出无限感慨,也涌出了无限酸楚,走进社会另类的群体,我们将如何思考,平心而论,人心都是肉长的,让我们给她们理解和关爱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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