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奶奶就说,你这孩子长大了要是不当歌唱家,就可惜了,因为我的歌声比起同样大的孩子,要响亮而且清脆得多。
我并没有当上歌唱家。大学三年我搞了三次个人演唱会,三次演唱会我获得了无数鲜花和情书。就在谁都以为我的未来会是一片辉煌的时候,我却突然到了一个陌生的小城,因为在那里,有我爱和爱我的一个人。
风是那个小城的警察,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们相识而且相爱了。我说,等我大学毕业了,就到小城里来找你。当我真的拎着行囊突然站在风面前的时候,风万分惊讶。我说你在小城给我找一个工作吧,我要和你在一起。风说你怎么了?你是要放弃你的歌唱家梦想么?我说歌唱家的生活不是我喜欢的生活,我喜欢的生活就是能够天天和相爱的人在一起,想撒娇就撒娇,想唱歌就唱歌。风当时感动得热泪直盈眶。
在风的帮助下,我进入了小城的电视台。
我以十分的热情,投入了陌生的工作。紧张的学习和工作,压得我连气都喘不过来。尽管如此,那些大大小小的错误和纰漏,就像是麻疹似的,总是不断出现在我的工作中。最严重的一次是在值机的时候,因为手忙脚乱,放错了带子,所造成的影响自是不必说的。
在随后召开的职工会议上,台领导点着名字对我进行了非常严厉的批评,说我没有加强学习,没有责任心……不仅扣除了我全年的奖金,而且将在广电系统进行通报批评。我把脑袋埋在膝盖上,泪水哗啦哗啦地将两腿浇得冰凉。
回到家里,我偷偷抹干净脸上的泪痕,然后微笑着等待风的归来。风回家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今天好吗?我说你看看我的脸就知道了,上面正荡漾着春天般的笑容呢。风轻轻地把我扯进怀里,说他什么都知道了。我大哭起来。风歉疚地说,都是我连累了你,如果你去唱歌,你得到的将是数不尽的喝彩。那天晚上,风为了排解我心里的郁闷,带我去了小城最大的歌城,我的一曲《青藏高原》,博得了一片掌声。第二支曲子还没有唱完,就被人请到了一边,我认得那人是文化馆,他告诉我说,他们正在筹备小城的春节联欢晚会,问我愿意不愿意参加。风非常高兴地替我答应了。
我是代表电视台参加这一台晚会的。大家都在忙碌晚会的直播,对我参加晚会的事,并没有给予太多的关心,有很多人还是在看见我登上台的时候才知道这事情的。
曾经参加过很多次比这场面更大的演唱活动,但是从没有过这一次这么紧张。风特地请假,照料我那几天的生活,为我准备伴奏带,为我选择表演服装,为我决定最后的演唱曲目。
一曲《红梅礼赞》,让大堂里的掌声犹如春雷滚动,总编导临时决定,再给我加一个曲目,我唱了《青藏高原》,又唱了《走进西藏》,连着三次谢幕,让小城的人民,从这以后记住了我的名字。在这场春节晚会节目评比中,我为电视台夺得了一等奖。此后,我代表小城电视台参加了一次全国性的职工歌唱比赛,获得二等奖。这次比赛被某家卫视台做了直播,据说那天小城万人空巷,都聚在电视机前观看我的演唱。
回到小城,一些报纸蜂拥而至对我进行专访。等打发走记者,台领导打来电话,说小城的某领导在某酒楼给我设了宴,接风洗尘。我无可奈何地望着风。风说,去吧,我在家等你。
第二天风告诉我,说我昨天晚上醉得很厉害,他是听到喇叭声,跑下楼把我从车里抱回家的。我万分歉疚地看着风,他的两眼红肿,昨天晚上,他守着我一夜未睡。我说,他们太热情了,面子太大了,但是我保证,今后再不会喝酒了。
回到单位,台领导找我谈话说,小城某领导已经吩咐,说我是小城的特殊人材,必须重点保护,今后的工作,尽量少安排。台领导说完这些过后,就叫来我的部门主任,将我原来的工作量,减少到三分之一。我说这不合适吧,尽管我干得差,但是我在努力,而且相信会尽快干出成色的。台领导笑着说,你回去准备准备,今天晚上省上要来一个检查团,他们想听听你的歌声。
那天晚上我和十几个歌舞演员被安排在酒楼的一间房间里,等待他们的开场白和答谢词都进行完了,在他们大快哚颐、觥筹交错的时候,就鱼贯而出,开始助兴表演。他们时不时地还会推上某位领导,手执话筒,进行美名其曰的“对唱”,你不得不微笑着,去面对那张已经被酒精沤得红紫发烂的醉脸,还得忍受他那些粗俗的挑逗以及无法入耳的嚎叫……一堂原本格调非常高雅的演唱,被搞成令人着呕的“卡拉ok”表演。
事情远比着更为复杂,为了所谓的招商引资,为了所谓的经贸洽谈、友好交往,我没有假期,没有休息日,有时候晚上已经睡下了,也得被叫起来……我经常被那些领导像别拎包一样带着,出席各种各样的场合,陪唱陪喝陪笑……
于是,社会上各种版本的风言风雨也随之而来,一度时期,我在别人的嘴巴里,甚至成了坏女人的代名词。
风的脸上吃不住了。
我找到台领导,哭着说别把我安排去那些场合了。台领导也叹气说,现在搞到这种地步,已经不是他说的能够算数了,末后劝慰我说,要摆正心态,把它当做工作,就没有思想包袱了。
我说我的工作是电视工作人员啊,不是陪唱陪喝陪笑的。台领导生气了,说你总得听从安排吧。
那天晚上下着雨,很大,我回到家的时候一身已经湿透了。风惊讶地看着我,说你手里分明拿着伞,为什么不撑开啊?我说我想生病。那天晚上,我果然发烧了,被风连夜送进医院。
第二天台领导打来电话,通知说晚上有个活动,必须参加。我沙哑着声音说,我这嗓子,能去吗?台领导问怎么了,我说感冒了。
风明白我的意思,他找到我的主治医生,也不晓得费了多少手脚,把我留在医院里住了一周,然后给我开了个转院治疗的证明。回单位请假的时候,办公室主任问怎么回事情,风说得去大医院治疗。有这么严重么?风说她嗓子长了息肉,如果治疗不及时,就会永远“失声”。
我和风轻轻松松地到外面去玩了一圈。回到单位的时候,我痛苦地说,我再也没有办法唱歌了,我的嗓子里生了一个大大的息肉,如果再唱,可能会癌变。为了证明给他们看,我当着人多的时候,大把地吃药,灌药水。
我一心扑在工作上,努力学习,用心工作,慢慢地,我不仅得到了观众的好评,而且领导也点头默认。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每当一高兴,就想唱歌,但是却不敢开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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