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天没有去看父母了。昨晚上突然接到老同学的电话,说他回故乡了。我们大概已经有两年没有见过面了。老同学回来自然是不亦乐乎。我邀老同学去喝茶,说好了地点和时间,我就出了家门。虽是初冬,可街道上还是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我站在路边想拦一辆出租,可是等了十几分钟都没有看到出租。平日里街道上出租很多,这会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啦,就是看不到出租的影子。
老同学大概等的有些急了,又打电话问我怎么还不过去。我说拦不住出租车。老同学说就这么大一个县城,走路也就十几分钟,为什么要做出租呢。其实也是的,走路也用不了几步,只是平日里很少走路,出门就这样习惯了。就在这时终于过来一辆出租,刚好是空的。坐上出租我就发牢骚,说今天出租怎么这样少呢。
出租司机说今天出租罢运,都已经在县政府门口堵了一天了。我问为什么?出租司机说现在也太不像话了,一边给出租收这钱,一会儿又收那钱。本来营运的成本就高,可街道上到处跑着黑出租,人家什么费用也不交,所以我们根本就没有办法和人家竞争。反映到哪里都没有人管,所以大家只好采取这样的措施了。
“那你怎么跑呢?难道你们参加?”我顺口问。
“我都呆了一天了,现在换下来准备回家吃饭。你不认识我,其实我认识你的。所以送你一程。”我们县城小,多少年没有离开过这里,所以大家脸熟也是自然的。也就说了几句话,他就把我拉到了目的地。下车我付钱,可他说什么也不要。我说这怎么可以呢。他说今天不营运,不能在他跟前坏了他们出租人的道。
算是白坐了出租,走进茶秀,老同学已经选好了包间。虽说两年没见,可是他的样子依然不变。可能是在大城市呆久了,人家那里的水土养人。本来我们是一年出生的,可人家看去至少比我年轻好几岁。
握手寒暄,最后我们要了一壶普洱茶。一边喝茶一边闲聊。老同学之间无所不谈,只是最后最后我们都说到了父母。他这次回家就是专门来看望父母大人的。他说这些年在外地工作,回家的机会少了,都觉得有些对不住父母的养育之恩。
其实老同学这些年发展很好。在省城已经干到了处级,在我们同学中也算是佼佼者了。我知道他也是家里唯一的儿子,所以我就说:“你在省城也算混得不错了,怎么不把父母接到省城去住呢?”我一说这话,也不知道勾起了老同学的哪根神经,他一挥手,把散落在额前的几丝头发捋向头井,先是长叹一声,然后对我说。
“我也想呀!父母养育我们不容易,到了今天本该是应享享清福了。可是省城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我十几年一直住着一个不到五十平米的房子,你说把老人接去在那里住呢。前几年我想买房子,那时候每平米也就三千多块钱。可听媒体上说房价还要降。你想想,对于我们这样的工薪阶层来说,三千多块也不是小数目。于是我们就决定等等看。”
“哈哈,是不是很失望呀!”我一听说到这里就加上一句:“看来想见便宜是不行了。”
“还捡什么便宜呢。后来是半年一个价,再后来成了一月一个价,知道今天成了一天一个价。如今省城的房子卖到了八千块钱一平米,你说就我那点工资,不吃不喝得积攒多少年呢。看来我这辈子是没有希望换房子了。”
“别说的那么可怜兮兮的。你现在不是处长吗?在咱们县那可就是县长了。别说买房子,就是买别墅恐怕也不在话下。在我面前装什么穷呢。放心好了,我也不借你的钱。”我开着玩笑。
“处长在省城算是个什么东西呢。”老同学看起来很认真:“今天我们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行吗?最近媒体上不是又在开始大放厥词了,说中国最近的物价飞涨是因为美国多发了钞票。我也就想不明白,我们经济出问题怎么总是美国的错呢。前两年金融风暴,说是美国华尔街惹的祸。现在通货膨胀了,又说是美国不地道。我就想不通,美国到底是我们的什么呢。”
“不是不说这些嘛,你怎么自己先不守信用呢。”我笑着说。
“就说一小会儿,不然心里真的不平衡。”老同学看来还真是铁了心:“人家出现次贷危机,我们拿出了四万亿,人家这回多印制了六十万亿美元,我们国内的价格就已经涨的是一塌糊涂。你说这其中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扯淡的原因吧。”我说:“不说这些闹心的事情了,你父母身体怎么样?”说到这些别说是老同学心里不痛快,我也是一肚子的苦水。因为当年为了赶超时髦,为了践行政治说教,糊里糊涂把自己多年的辛苦钱交给了股市,结果最后损失惨重,就是到了今天想起来也是胆战心惊。所以还是不说的好。
“父母身体不是很好。我每年都得回来还几次。为人儿要有责任。”老同学说:“这些年我一直坚持一个原则,做人孝敬是第一位的。如果一个人连孝敬父母都做不到,你说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味道呢。”
“没错,男人就得是男人。我觉得男人首先应该做到两点,一是孝敬,而是责任。当然了,便对社会的花花绿绿,人不可能都按照图腾去生活。但是不是失去这两点。”我刚说到这里,老同学就伸出大拇指,看来他是很赞同我这样的观点。
我们从晚上七点多钟一直喝茶都十一点多钟。最后分手,他说今天要带父亲去医院看病。因为老父亲总是营养不良。十一点钟的小县城尽管不少地方的灯还亮着,可是街道上的行人已经很少了。再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刮起风来。黄土塬上的风来时总是夹着黄土,尽管这些年总说搞什么绿化工程,山川秀美,可刮起风来,黄土要怎样发飙,令人张不开嘴,睁不开眼。
没有出租,只能步行。回到家和老同学的交流别的已经记不起来了,唯独关于孝敬父母的对话一直萦绕在我的脑际里。可能是喝茶的缘故,躺在床上怎么也无法入睡,看电视也没有可入眼的节目。翻来覆去最后总算睡着了,可早晨却早早醒来了。一看表快要七点钟。我赶紧给母亲打电话,说一起外出吃羊肉泡馍。让他们做准备,十五分钟我开车去接他们。其实父母就住在我们后边很近的距离,直线最多也不到一百米。但是这几天天气冷了,昨晚又刮着风,我想这会儿天气更不好。
起来走到院子才发现我的判断有失误,别看昨天晚上尘土飞扬,可现在却是万里晴空。我接上父母就去了县里最好的牛羊肉泡馍馆。泡馍馆里暖融融的,人还不少。我们找了座位坐下来,就在我们正准备吃饭的时候,腰间的手机开始震动。打开一看原来是老战友打来的。他问我干什么呢?我说吃泡馍呢。他一听就笑了,说现在谁还吃那玩意儿呢。让我去他那里。我问什么事情,他说没有事情。
陪着父母吃饭饭,送父母回家,然后我就去了老战友的单位。老战友的办公室在我们小县城是一流的。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坐在大老板台后边鼓弄着手机,似乎是在给谁发短信呢。看见我赶紧起身倒茶。
“我说你呀,现在谁还吃羊肉泡馍呢。”老战友张口就是这话:“那是当年朱元璋讨饭时发明的玩意儿。吃这东西真的都有些掉价呢。”
“我就喜欢吃这玩意儿。羊肉泡馍可是咱们陕西的名优小吃。而且经济实惠嘛。”我说。
“看看,你又来了。现在谁还说经济二字,谁还说实惠二字呢?”朋友说:“我说伙计,抓紧在吃几年吧,不吃就没有机会啦。我们现在也就是吃吃而已,比起人家已经是小巫见大巫了。今天中午我们吃一品皇牛。”
“中午我吃不下去了。”我说:“现在刚吃完饭,中午又吃饭,我不成了一个饭桶了吗?”
“饭桶不好?”老战友有意瞪大眼睛:“我说你呀,也该好好转变一下观念了,现在能当饭统在咱们这一行那算是真正升华了。不能吃不能喝算什么公务员呢。当然了,如果还能有点新花样,那就更完美了。”
“你今天叫我来不是讨论饭桶问题的吧。”我说。
“开始没有,不过现在有这个想法了。我来安排。”他说着就拿起手机拨打电话,让手下的人在县里刚刚开张的一品皇牛预定一个雅间。
我觉得自己吃下的羊肉泡馍还没有消化,老战友就说时间已经到了,我们该去吃火锅了。来到火锅城,这里中午人不多。我来到雅间,老战友一下子就要了五盘牛骨髓,我当时就纳闷,怎么要这么多牛骨髓呢。老战友看出我的心思,告诉我,现在是绿色环保时代,牛骨髓可算是最环保的食品了。
不一会儿,他让下属从家里拿来一瓶国宾钓鱼台茅台酒,他告诉我说这是一位首都的朋友送给他的。在我们这小县城根本就看不到。酒是好酒,这个我知道。只是我从来不喝酒他也知道的。今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议题,我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要喝酒呢。
没吃老战友酒斟满了酒要碰杯。开始我也喝了一小口,还别说,味道还真的就是不一样。可老战友不像我,我一杯还没有喝完,他已经四五杯酒都下肚了。我让他悠着点,可这会儿他哪里听得进去。不到半个小时,我就发现老战友的舌头根有些发硬,说话已经有些不是那么利索了。
“好了,不要再喝了,下午还要上班呢。”我在劝他。
“你上班,还是我上班。”看来老战友的心智还是很清楚的:“你上班等于没上班,我上班等于喝酒,现在喝酒也就等于上班了。”
“不说上班,身体要紧,你小子总是这样喝酒,你那小儿子怎么办呢。”老战友有个十岁的小儿子,在他的心中那算是天了。我想我这样说会触动他的。
“身体算什么?”看来酒精在老战友这里真的开始起作用了:“你不喝酒真是遗憾,酒可是可好东西,喝了它人可以腾云驾雾,可以浮想联翩,还可以想入非非。现实里做不到的事情在酒的世界都能办到。”
“做梦呀!”我说。
“做梦不好?现在做梦是最好的事情了。”老战友看来觉得自己醉的还不到位,最后索性拿起瓶子喝了起来。开始我想阻拦,可转念一想,酒到这时心已碎,再拦就显得有些多余了:“你说现在现实都是什么?你是现实,我也是现实,可你我又算是什么呢。网上说哥就是个传说,我觉得说得真好。传说是什么?传说就是梦嘛。”
“你喝多了。”我说。
“我是喝多了,可我心里没喝多。”老战友已经开始有些摇晃起来,不过看他的表情似乎还有意识:“我们把现实当现实看,结果怎么样呢?我觉得我们就是吃了这个亏,如果从一开始就做梦,说不定现在还真就成了传说呢。”
“哈哈……,你不能再喝了。再喝一会儿都回不去了。”我看老战友是真的醉了。我起身想扶他离去。结果他一挥手。
“放心好了,再喝两瓶我也能回家。别的不认识,家还能不认识。”老战友站起身,虽说有点飘飘欲仙的味道,可他竟然还能走下楼去。最后竟然还能认识自己的车。
他要上车,我这回拦住了他。醉成这样怎么可以开车呢。不过老战友还是一挥手:“放心好了,老战友就是老战友,不会成为传说的。”他说完强行关上车门,发动着了车子,而且很快就走起来。
我真担心,想追上前去。他却从车窗里伸出一只手朝我挥挥,最后竟然伸出头来说了一句:“你走吧,我没事!”
老战友走了,十五分钟之后我估摸他到家了,于是就打他的手机。手机通着,可就是没有人接听。从两点我一直打到四点钟,最后是他夫人接电话了:“你们喝了多少酒呀,他回来睡在洗手间里了,现在还没有醒来呢。”
“那把他弄出来呀,那里多凉。可别让他冻坏了身体。”我说。
“这你放心,他经常这样,早就习惯了。”老战友的夫人小我们很多岁,可是说话最后总是忘不了幽默一把:“他一直嘴里嘟囔说他不是传说。其实让我看他也早就不是现实里的神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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