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梦娶媳妇，总比做梦被打劫好，所以还是好羡慕许霆。

按说自动柜员机，本质就是个“柜员”，只是更自动些，机器脸代替人脸而已。作为柜员，你在柜台上想支一百元，人家硬塞给你一千，这样的好事顾客当然不好拒绝。或者说柜员是个慈善家，该获奖才对。而机器代替人脸，也干了同样的事，怎么就成犯罪了呢？

当然，柜员会犯错误，机器会犯错误，顾客也会犯错误。但有一点肯定，那那就是原始错误是银行犯的，顾客只是在银行犯错后的衍生错误。就算有点私心，顶多是不当所得，拾金昧了，也只在错误范畴内，而不是犯罪。毕竟不能要求谁都拾金不昧，谁都做雷锋。

可结果却完全不一样。首先犯错的银行没什么责任，倒是因银行错误而捎带犯错的顾客成了抢劫犯，这逻辑实在有点不可思议。

另外，谁能证明许霆真不当所得了？当然还是柜员机，因为法庭上的证据全部都来自这台柜员机。可问题是这台柜员机“已经犯了多给钱的错误”，就是说这台柜员机有致命的错误，那怎么还能信它提供的其他证据呢？这太自相矛盾。

当然，法官比百姓高明，所以许霆还要在监狱里慢慢想这些道理。

想起这件事，是因为昨天遇到了同样的事。

老朽很少和银行打交道，老婆是财政部长。老婆交代说暖气费两千多，结婚送礼一千来，儿子上学两千多，安排老朽从卡里提两千元。

上午去建行，那里的人有一车皮，就走了。下午再去，还有一拖拉机，一额不能再等了。先拿一个号，前面有十五位。再看大堂里有台柜员机，就将卡插进去，然后输密码，可怎么都不能取钱，问大堂经理说这机器只查询不取钱。取钱的柜员机在银行外面。

看机器右下角有个查询讯息打印单出口，就说那就打印一下余额吧，经理说没纸了，旁边一顾客说很长时间都这样没纸。

外面的柜员机闲着，就想试试。把卡插进去，屏幕上是提醒被骗信息。按操作提示，再次输入密码，期间看看四周是否有骗子摄像头暗藏机关什么的，什么也没看到，骗子比咱聪明。屏幕上提示取钱金额，本来指示取两千，可屏幕上最接近的只有2500一项，就它吧。按下键，机器显示正在处理中，之后右上角打出一张单据，再提醒处理结束，请取回银行卡，也照做。可一切结束，就是找不到钱从哪出，屏幕下有个窄条，右边有个方框，可都是死的。这时身后一女士说钱是该从窄条里出。俩人都试了一下，这里的确封死着一直打不开。俩人嘀咕着，说柜员机坏了。

这样一来，头上的汗就出来了。拿着小条赶紧找大堂保卫，说这事要找大堂经理。还是那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将情况说明，女孩看了单据说这单据说交易成功，证明你已拿走钱了啊。再在查询机上查，确实显示刚才拿走了2500元。还好，刚才的女士出来主动证明确实没拿到钱。

经理说：你们说的，我没法证实，我没在现场。如果真这样的话也没办法。要等三个工作日后银行系统清零发现确有多余的钱，才能再做处理。

听到这里就更急了。等三天不说，还要等系统整个清零。如果清零没发现多余的钱，那自然也就没法还你了。而就算清零时找到多余的钱了，人家楞说没找到，你又能找谁说理？这不就是打劫吗？还好身后有个证人，如果只是我一个人，那就更说不清了。

这样说着说着，声音就大了起来。另外一个岁数较大的男职员出来。再解释了一遍，也说这是国家规定。我还是不干，说国家也没规定银行可以打劫吧？

看我不依不饶的样子，男人才说还有录像。我说既然有录像，那现在就看吧。男人又说录像他们看不见，要上级统一调用。

我说既然柜员机会出错，那录像不是一样会出错。到时你们说偏巧这段时间录像没了，我找谁？别说这录像只控制你们银行内部，就是宾馆的录像，还涉及到杀人案了，不是关键时刻的片段也都不翼而飞了吗？看看你们银行，查询机没纸，柜员机没钱，这至少是你们的错误吧。由于你们的错误，给顾客带来麻烦，你们至少该先说对不起，然后考虑如何站在顾客立场设法补救，这才是你们该做的吧？而你们只是一味的拿规定来推卸责任，这就是你们的服务吗？

男人倒是软了点，开始打电话，将单据上的信息说给电话里的人，登记上此时柜员机的信息，说注意查这个时刻的录像，仔细对这台柜员机清零，然后对我说24小时内给答复。

大概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最后，还说那个女孩刚来不会说话多包涵之类的。人家软了，咱也硬不起来。只是一肚子窝火，临走在意见簿上写了一条。

回来和老婆汇报，结论还是一肚子不放心。自己的钱，白白就被柜员机抢去了，这不就是光天化日抢劫吗？到最后，本来自己的钱却要祈祷银行良心发现，这实在不靠谱。再退给你了，你还得跪拜。不退给你，也天经地义。这样的银行，已经不再是霸王，而是像佛祖了。

想到被打劫，其实老百姓也已习惯了。被打劫的，并非只有你这么倒霉，只有银行这么强横。

就说国家都有2.4亿美元外汇储备了，似乎是好事。可说到底其中有多少是打劫民工的：他们本来该有的福利被打劫了，他们同工同酬的宪法权力被打劫了，他们作为新社会公民的尊严和公平被打劫了，甚至他们伤残后的补助金也被打劫了。……也许这些加起来不到2.4亿美元，但相信是其中一大部分。

再有，一直以来以自己是人民而自豪，为自己是全民所有制主人而努力。可一夜之间牌子换了个面，全民企业就变成老板家的了。好几代主人公立即就成了国家累赘，或靠老板养活的下岗待业人员。就这样，你还要不断感谢党和国家恩赐，因为至今你还没饿死。睡不着时就想，那曾经属于我的十三亿分之一资产，究竟是何时被打劫了呢？

如果说这些不好算，可自家房产总是自家的吧。可领导来了说要建设现代化城市，说要改造新农村，你这房子就只好奉献去。看看动辄百十万的楼房，瞅瞅脑满肥肠的开发商，再数数几代家业换来的薄薄一摞老头像，就觉得这奉献，不就是打劫吗？

再说教育改革，有人总结四年大学是：四年前扛一麻袋钱去，四年将一麻袋钱换成一麻袋书，四年后卖掉一麻袋书不够买条麻袋。这不也是在打劫吗？

……

钱是身外之物，劫也就劫了吧，可精神也被劫。电视上百姓哭诉的喊声被打劫，到处剩下一片莺歌燕舞。网络里兼听则明的信息被打劫，虚拟世界比现实更单调。文章里诉说灾难的篇章被打劫，只剩下了做鬼也幸福的伟大诗篇。……

以前劫道的都是小股绿林，你还有机会跑掉。而现在打劫的都是皇家卫队，普天之下皆王土。在这神奇的土地上，任何一个强盗都比你横百倍。就拿银行抢劫这事来说，银行就是不退你了，你又能怎么样？到法院告去？法院就可信？没准犯到最高法院的黄松有手里，那时怕小命都要赔上呢！

到现在24小时过了，还没看到任何退钱的消息。劝劝自己，再阿q一回，就当两千五百块买了块肉被狗叼了。只是这狗也太大了点，太厉害了点。

于木鱼宅

2010-11-8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