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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树雪夜看彭城

发表于-2010年11月07日 晚上9:48评论-1条

民叔的老屋旁种了一棵怪树。说它怪,也就是叶明显和别的树不同,呈扇形;除此之外没什么特殊;其实,叶子特殊也并不引入注意;一年一年,长得很慢。

长到碗口粗的时候,村民在上面系了牛,牛把树皮啃掉了很多,两米长的一段,失皮面积超过180度,很丑了。每次我看到这颗树的时候,知道它将面临死亡。可是到秋天的时候,它还活着,那时它满树的叶全黄了,规规矩矩张在树上,特别好看;地上也掉了很多叶,一样的黄得灿烂,把秋天的悲壮,秋天的心思,秋天的诗意都淋漓地展现出来了。那时我想,要是拥有这颗树多好。只是那时,它已经有点大了,对我来说已经不易移栽,还有它那露出骨头的一段身子令人对它能否存活存有怀疑。

什么树长这样的叶子?我终于在植物学的图谱上找到了它的出身:银杏。银杏的价值我是早就知道一些的,比如它是活化石,比如它还有两个名字:白果树和公孙树。它结一种很珍贵的、好吃又可以入药的果子叫白果,所以得名。都昌县有个很有诗意的地名叫白果树,可能该地曾有过一棵白果树,也可见存有一颗白果树是多么难得的事。这种树幼年期很长,据说爷爷栽树,孙子才可以吃到果子,因是得名公孙树。最令人感叹的是,亿万年前它就是这般模样,所以赢得了活化石的佳名。但我很清醒,这树受伤了,而且已经长这么大,没结果,而且一点要结果的气氛也没有的样子。

这树于是长久地没人注意,只是到了秋天,我还是会想起它的叶子黄了的时候,美丽就会漫烂开来。

又过了很多年,终于有人传出:民叔的老屋旁有颗好树,有人出一千多元买它,民叔不卖。我心里很明白:有人注意它了。

洪水来了,又走了。老村的村民大部分移民走了,民叔早就不在老屋住了,那地方已经很荒凉。

我又看到那棵树,寂寞的它奇迹般地把所有缺失的皮都修复了,只留下了不明显的伤疤,伤疤记录了它的沧桑。它在那里怡然自得地展示着生命的瑰丽。

老村太平淡无奇了,加上村民都移民走了,老村更是难得让人提起,但很多人知道,民叔的老屋旁有颗好树;怎么好?说好看也好不到哪里去,又不结果,所有也就是说说而已。

今天,我妻子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民叔的树卖了一万元!我老父亲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民的树卖了一万元!我当然知道,一棵树能卖一万元是令人吃惊、令人羡慕的。但我心里一咯噔。

我当即去了现场。那树已被现代化的机械拔了出来,身子上已经绑了很规则的稻草绳,底盘保留得圆圆的,规整极了。一下可以看出树的身价不一般。几个生意人聚在那里议论,不过是羡慕民叔的好运。开酒馆的、包工地的这些钱佬平时不可能眼中有树,这个时候竟然都聚在一起了。他们大约在盘算三十年前要是载了一百棵这样的树,今日可就数钱都可以生风了。我看到他们,想起了农村过年的时候,一帮屠夫有说有笑地宰杀一家家的年猪。我抚摸着树身,感到了深秋的寒意。长长的树根被斩断,毛细根的损失是不可计量的,这树能不能活在异乡实在是未知的,即如能存活,也不知多少年才能恢复元气。

民叔也在。他跟我寒暄着这树长了三十年的旧话。看他的表情,他也是有些不舍这颗树的。我很市侩地谈到这树运到目的地可能的高价,民叔说他儿子在网上查了,也就是二万元。言下之意,并不吃亏。

开酒馆的老板跟我搭腔:你院中也有一颗好树。我没理他。他又问;值多收钱?我回答:多少钱也不卖!我看出民叔的难堪,把话带回:民叔要是还在这里住,也不会卖的。民叔好像终于找到了自己卖树的可靠理由,连忙附和:我在这里住,三万也不卖!又补上:如果这树是母的(结果),我也不卖的。

一辆长长的卡车把树拖走了,树原来的地盘留下了一个大大的坑,民叔在张罗填坑。那坑是不难填平的,但民叔心里的坑就不那么容易填平了。民叔有钱,增加了一万元的收入对民叔来说并不是多么了不得的事,但一棵人人羡慕的树从此消失得无影又无踪,个中滋味,令民叔脸色难晴。

树没了,把秋意淋漓地写意的树没了,一种灵动的美丽没了。

在贫穷的地方,多好的东西都可能被钱宰割。

城市是只怪兽,吞噬了农村的粮食,吞噬了农村的土地,吞噬着农村的血脉,吞噬着农村已经不多的美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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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王子凯迪点评:

树没了,把秋意淋漓地写意的树没了,一种灵动的美丽没了,多好的东西都可能被钱宰割。毕竟很很可惜,但是社会要发展,时代要变更,只能忍住那份不舍,顾全大局吧!很好的文字,几分秋的忧郁……记忆着难忘的记忆。问好!

文章评论共[1]个
文清-评论

问好朋友!晴天,雨天,阴天,愿你快乐每一天!at:2010年11月08日 晚上8: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