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昨天的“十月一，烧寒衣”会让我释然；我以为，在坟上哭得时间那样长，那样尽情，回来后我的心情会变得很平静；我以为，过了爹的百日祭，我就会安心的回到现实生活中来；我以为……

我们在昨天——农历十月一日，俗习中的“鬼节”，给爹和亲人们上坟。去年的十月一日，爹还来给他的爹妈上坟、送寒衣，可今年的这一天，爹却成了被儿女们祭奠的亡灵！子欲养而亲不在！爹的寒衣变成了一打五色纸衣！所能孝敬爹的只有一陌纸钱！自今年起，这里就成了爹永远的栖息地！儿女们永远的伤心处！

秋风吹过，处处落黄。哀寒廊上空悲切，阴阳两界永阻隔。深秋的寒风低声吟唱，缠绵哀婉，好不凄凉！哭过了爹，又在爷爷奶奶坟前拜祭。之后，遵照妈的意思，再将供桌摆向东南方——姥姥姥爷坟墓的方向，姐弟三人跪在爹和爷爷奶奶坟墓之间的荒草地，面向东南方，在这里同样为姥姥姥爷烧纸、点烟、酹酒、破供，亦如对爷爷奶奶说的那样，告诉姥姥姥爷，如果钱不够花或是有什么困难，找我爹——他们的女婿吧。妈说，亲家生前就很合得来，在阴城也会继续友好往来。想来，爹在阴城仍然责任重大，有四个老人需要爹照料。不过，年前姨夫已不幸谢世，在那边爹还有个膀子。爹是聪慧绝顶的，又是不畏艰险的，爹会让老人们过上好日子。但爹生来身体羸弱，体力活干不动的。幸好姨夫体壮，力气是有的。兄弟俩依然可以在九泉之下相依为命，互相帮助，侍奉老人，幸福生活，……

写到这里，我已是心如刀绞！岁月在我的目光中结满了青苔，生命的落幕又是那样的无奈。这些年，我已相继失去了六位亲人！感觉整个天都黑压压地坍塌下来，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眼看着亲人们一个个离我而去，我却无力回天，心中是怎样的痛啊！

现在的我，边捶胸顿足哭着，边不由自主的迈着沉重的步子，踉踉跄跄跪到爹的遗像前，为爹拿起三炷檀香——那盒戳我心眼子、令我心碎的檀香——那是2003年非典时，爹买了并亲自送到我家来为我祛病消灾用的！如今，这檀香却成了我祭奠爹爹亡灵的悼念之香！！爹！女儿从来只会做事，不会说话，就让我为您老人家烧三炷香吧！愿您和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姨夫在那边无病无灾！永远平安幸福！再让我供上几个苹果，斟上一杯酒——爹喜欢喝的老窖，用爹常用的水晶杯！我知道再也见不到爹了，爹的早逝是女儿永远的梦魇！永远的痛殇！只祈盼爹能够常常进入女儿的梦乡，让我再见见爹的神灵！再一睹爹的神采！再受一次爹的教诲！再享一回爹的疼爱！

睹香思人，真是毁了肠子干了心！自爹走后，我感觉自己也已死了大半个了！手举檀香，泪流满面。心里的痛！眼里的痛！汩汩的悲伤从心底里涌出来，捧香的双手在颤抖，心在颤栗，那是爹赐予的香啊……

檀香，又名旃檀，佛家谓之“栴檀”，素有“香料之王”、“绿色黄金”的美誉。意思是“与乐”，“给人愉悦”。如《慧琳音义》所记：“栴檀，此云与乐，谓白檀能治热病，赤檀能去风肿，皆是除疾身安之乐，故名与乐也。”檀香是名贵之香，据说在幼苗期必须寄生在凤凰树、红豆树、相思树等植物上才能成活；檀香又是品级之香，寺庙中常用以燃烧祀佛。清?赵翼《西湖寓楼即事》诗：“桕烛檀香三竺路，一观音养百千僧。”　田汉《关汉卿》第十一场：“以后每天多劈点檀香，备些酒果，供供神道。”　檀香的适应性强，耐寒，抗干旱耐瘠薄。在“十月一，烧寒衣”的“祭祖节”，我焚此香祭奠，爹和亲人们定会馨悦灵性、倍感温暖。祈祷爹和逝去的亲人们在天堂幸福安康！

檀香点燃了，缕缕云吞的烟雾千回百转，盘旋缭绕，溢满了我的书房——爹的灵堂，直沁心底，化作断线珍珠般的眼泪，婆娑了我的双眸，模糊了我的视线，只让我感到了无尽的孤单和凄凉！爹啊，你说话不算数，你说过等我退休后，和妈共度余生的，可你为什么这么早就抛下我和妈，撇下一大家人，狠心而去！在我刚刚平复了失去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的伤痕后，在我刚刚感叹姨夫的逝去后，又让我的伤口再添新伤！而且是永远不能愈合的伤！闭眼长眠才能愈合的伤！人生那么短，我的痛苦却那么长！长过了望不到边际的海岸线；爹的大恩大德是那样深厚，厚地高天般的恩情，女儿下辈子就是当牛做马也还不清！爹！可我不该怨您，您是多么热爱生活，多么想活！多么舍不下我们！可是，残酷的命啊！死神一点情面不讲，不让你多活了！天那么高，地那么阔，天高地阔，却容不下爹的生命延续！死神就那么残酷的、死拉硬拽的把您老人家领走了！领走了！再也回不来！蓦地一瞬间，我就永远永远地失去了最最亲爱的爹爹！

窗外的汽车喇叭声应和了我的哭声，变成这个尘世上最最惨烈而悲壮的哀乐。又瞥见邻居家阳台的窗户打开了。周末，人们起得晚，阳台是这些住在“笼子”里的城里人观望外界风景的唯一通道。还要知道，今天秋高气爽，又值周六，是许多年轻人喜结良缘的好日子。这让我感到了我的哭声的不合时宜。爹一生自觉，从不给任何人添麻烦，爹知道了，一定会埋怨我。我急忙硬生生将哭声压低，生怕影响了邻居的情绪。但心里巨大的悲痛又如何掩得住！

蒙起罗衾成一统，任而东南西北风！我不知怎么进的卧室，拥被将颜面掩埋在床头，被子里呜呜咽咽的哭声，像爹生前弹奏的“小桥流水”，流遍了我的全身，沐浴着往日的旧梦。倏忽又结成了厚实的冰山，冻僵了我绝望的躯体！

世事漫随流水，人生几度轮回。钟表，可以回到起点，却已不是昨天。一个名字，两个日期，这便是生与死。合眼长眠，是生命最终的结局。哀声低叹，无奈逝水流年。

祭文写到此，泪水止住了，檀香也烧完了。三炷香齐齐整整的燃尽了，灭了，留下今天最后一炉香灰。我的悼念也该结束了，回到现实中来。爹的精彩华章还在，斗南子的精神还在，嘱托还在耳边回响。就让我收泪扬帆，破浪远航，做爹未做完的工作，努力完成爹未竟的事业。

2010-11-7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