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双膝跪地，他手里紧握着一把断剑。断剑深深的*入泥里。男人就靠着这样来支撑自己被疲倦拖垮了的身体。再看他的身上，只有血，有自己的，也有敌人的。在最后一抹残阳就要隐去的时侯，男人并没有移动身体，他陷入了被梦魇纠缠的睡梦中。

晚风吹过，横陈尸体的战场刮起阵阵腥风，很难想象，这样的气味一直潜伏在身体里，是死亡还原了人类应有的味道。

除了尸体，战场上还插满了残缺的旗帜和刻有战士名字冰冷的武器。这些东西象征着尊严、勇气、梦想和自由。可在这坟场，它们只是地狱里挂满鲜血的点缀。

毕竟战争就是这样让狂热的人欲罢不能的游戏。在这里杀戮是合法的，杀戮最多的被称为英雄。

一个寒战，男人睁开双眼。他就像是窒息的人一样拼命地喘着气。

“我……还活着……”男人挣扎着站起身。他借着月光向四周望去。

“只有我活着吗……”男人笑了笑。这笑比敌人的剑更让自己恐惧。我难道麻木了吗？我难道就没有对敌人的恨、对伙伴的思念？男人拼命地在心中搜索着这两种情感。可他的心平静的就像是静止的湖水。

“呵……呵……哈……哈哈哈哈！”男人狂笑起来，“在地狱里谁还会有人的情感！”

男人等自己稍微冷静下来之后，将手中的断剑扔了出去。断剑在空中折射着月光旋转着，最后扑哧一声刺进远处的泥土中。

向前走，男人开始摇晃着向前走。虽然在这里根本没有所谓的前。可只要脚步不停，男人就觉得自己还活着，与他脚下的尸体不同。

不知走了多久，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男人手握着旗杆一点一点向前挪着步子。直到他看到一团黑影。男人停了下来。

“是鬼魂吗？”男人轻声说道。

黑影越来越近，等近到男人看出这团黑影其实是与他同样活下来的人时，“黑影”也停了下来，“原来敌人里面还有活着的！我要杀了你！”

男人感兴趣的不是这个活着的敌人要做的事，而是他听出来这“黑影”是一个身披甲胄的女人。

“女人吗？武器不适合女人……”男人不顾女人的威胁继续向着他的前方移动身体。

“你在蔑视我吗！拿起你的武器！”

男人没有理睬，他已经从女人的身边走过。女人回过头，望着男人毫无防范的后背。

“战士永远不会背对着敌人……你是在羞辱我吗……你是瞧不起为了自由拿起武器毅然战斗的女人吗……不可原谅……不可原谅！”女人扔掉手中的长剑，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向着男人冲跑过来。扑哧一声，女人的匕首深陷在男人的臂膀之中。

男人停了下来。他没有喊，也没有动。

女人颤抖着，她的双手剧烈的颤抖着。可她无法松开匕首。泪吗？作为女人我已经很久没有流过泪了……为什么……为什么……

“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女人撕心裂肺一般的痛哭起来。

“想起自己了吗？”男人说完，又开始移动身体。可女人的匕首还在他像火一般炙烤、疼痛的皮肉里。可男人不在乎。他每向前迈一步，匕首就露出一分，鲜血流了出来。

“前……我要向前……不停……不能停……”男人颤抖着说道。

“我要证明给自己看……我还活着……我还活着……”男人又颤抖着说。

离男人大概十步远的距离，女人默默地跟着他。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许我呆在他的身边就知道自己仍然活着……这会是理由吗？或是我还没有觉察到对这块鲜血覆盖的土地心中藏起的恐惧？女人无法再勇敢些吗？女人无法像男人一样吗？

两个人都掉入了自己的世界。他们无数次向自己提出问题，又无数次拼命地解答，即使答案显得牵强。可力量，活下去的力量就藏在这些杂乱的自问自答中。

两人走的好远，远得看不见尸体，远得闻不见腥气，远得两人可以并着肩、相互搀扶着，这如同坠入了梦里。

一声响、两声响……

好清脆的声音，就像是来自于遥远的天堂。

“河……河……”男人扶着女人拼命地向前走。

“河？河？”女人盲从着。

河奔腾不息地流着。清澈见底的波浪卷着鱼儿欢畅着、欢唱着。

女人站在河边，她刚要走进去，男人一把拉住了她，“等一会儿……等一会儿再让我们的血侵染这片纯净……再等一会儿……”男人说完跪在河边，双手抱头痛哭起来。他哭得是如此彻底，他哭得是如此尽兴……

女人呆呆地看着男人：“这……难道就是男人吗……”女人笑了，她望着初升的晨阳笑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