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工”不是“画工”。“画工”总在描绘最美丽的图景，尽管只能看不能吃。而“化工”只会造出最可恶的毒药，不管是对人还是对地球。

偶尔在电视上看到的铅中毒或河水污染的事，那都是小概率事件，在和谐稳定的大环境下，就某个具体的企业来说，是很难碰上的。而大多数类似的事件，根本就上不了媒体。

例如衢州化工，为了搞氟化工，将附近几个村子都买断了，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村民可以搬，可土地怎么搬？反正谁也不敢让这国家大型化工企业关门停业。就是你没这么大规模，但只要关系够好，根子够硬，手段够老道，一般也不用考虑会闹到这么大程度，尽可以放心大干的干！

呆子就见过一个化工厂。这个厂子的产品是一种外国因污染已停产，但人们还需要的东西。因为在生产过程中会排放臭气和臭水，排放量还很大。并不说这臭就不能治理，但治理的成本远高于生产带来的利润。所以洋人不干了，转移到了咱家。咱就选在一个人烟较少的山坡地带干。

当然所有的审批文件上都明确标明着“三同时”字样，就是环保工程和主体工程要“同时设计，同时施工，同时投产”。文件写好了，环评也通过了。而且还要作为国家重点项目抓紧建设。

等真建设时，所有人都知道环保设施不能上，因为上了就亏本。但领导有领导的打算，一期工程只有2万吨产量，排放还是可以忍受的。这样两年以后一期工程按时投产，而且很赚钱。开了两年，上边才想到要来验收。那时这项目名分还很高，还要国家局来验收。等人来了一查，才知道三同一个都没同。停产是下下策，最后是猫和耗子围坐一桌认真协商，给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两万吨产量时排放超标，但1.2万吨产量就刚好在指标范围内。可以说现在没满负荷生产。这样也就不太顺利的验收了。至于验收以后，谁还来监控你是产了1.2万吨还是2.4万吨，那就扯淡了。反正对发改委说成绩的时候，就说超产到了2.4万吨，对环保局说环境污染的时候，就说从来不到1万吨。就这样第三、第四年，也平安过去了，又赚了不少钱。

钱赚多了，自然要扩建。于是紧接着技术改造，一期工程两万吨变成了三万吨，二期工程又上了三万吨，三期工程一下子再上六万吨。每一期都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文件里的手续都言之凿凿，现实里的设备都纸上谈兵。期间也有国家局领导来过，不过也只是冠冕堂皇的发几句绝对正确的言而已。就算有事也不是一个专家顶着。况且这时候国家局已从当年的运动员变成了现在的裁判员：因为审批权限下放，国家局不再审批，而下放到省局了。这样一来，就算真出事了，国家局专家也可以理直气壮的批评下属做的不好，而不必自己承担责任。而实际上，在省局审批，编制环评报告的部门和审批这个报告的部门，本来就穿同一条裤子，干嘛跟自己过不去。实在不好过的时候，企业多给点评审费，大家分分也就过去了。

就是在三期扩建审批的时候，文件实在没法说了，就有人首创了一个新说法：说以前已经验收的，因为已经验收，就该从零开始，那些烟囱里冒的地沟里流的，就都忽略不计了。到了文件里就说这里环境空旷，环境容量大，这点排放没问题，于是新项目环评就再次达标了。即使有个别闹事的村民，归根结底，不就想来上班，想要点钱吗？这些事，摆平村支书，就摆平了一切。

到现在，十来年了，这个企业的总产量已超过20万吨，照样一点环保设备都没有，而且全都环保合格。

要说没有，太绝对，样子有一点，检查团来的时候，总要对付一下，前脚走了，后脚也就停了。要说影响，好像也并不大。对村民来说，久在茅坑不知臭，也习惯了。对政府来说，正忙着数钱呢，干嘛要关心这片再没人来欣赏的山坡是否换美丽。就是本企业的职工，先讲顾全大局。挣钱了，为后代可以到城中心买房。可为了买房，还要到这里来上班啊。

将现在的20万吨和当初的1.2万吨对照一下，科学的说1.2万吨产量时的排放指标基本达标，现在的20万吨都超标18倍了。可文件里还说在允许的环境容量内！看这些，就很想骂一句谁发明的“环境容量”这混蛋词？！

有时候，你不得不佩服专家的智慧。就说“环境容量”这词，就很高明。一片尚未开发的[ch*]女地，当然有足够的环境容量，可以任人开发。而等达到环境容量上限的时候，这个[ch*]女也就变成妓女了。

其实，所谓“容量”并不单纯指环境污染。厦门散步的人群，一开始肯定也没这么多人，这么整齐的步伐，只是后来越界了。陕西凤翔血铅超标的儿童，直到增加到851个了，你才知道。想来，前面的850个都在稳定的容量范围内。湖北石首如果不是闹出了群体事件，你我根本就不会挂心死了几个厨师是怎么死的，这都在允许的指标内。就是你的孩子如果只是吃了几代三聚氰胺，也暂时不会死掉。就是真死了几个孩子，也是允许的：有强大的维稳手段做后盾，那容量大着呢，还远远没达界限呢。

而作为专家，就是要事先确定这种界限。你就在这界限内外晃悠吧。那滋味如同钝刀子割肉，让你想死不得，欲活难受，只能苟延残喘。

有人建议把国家地震局建在地震带上，这个可能不大好实现。可假如让这帮环评专家，住在他们自己评审过关了的化工厂生活区，应该没问题。这样，也让这帮混蛋自己来尝尝自己创造的“环境容量”到底有多混蛋！

于木鱼宅

2010-11-5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