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妻说，岳父昨天又摔倒了，撞破了头，流了很多血，医生建议还要拍ct片，他只做了简单的消毒包扎便回了家，头上裹着层层的白色棉纱看着很扎眼。妻说的时候显出忧虑与无奈，不知父亲还能挨多少日子，“只能这样混一天算一天了。”

我说，“千万不能让爸摔了，要不然病情会越来越重，要好好劝劝。”

可是谁没有劝呢？谁又能说得听呢？

岳母在村子附近的小塑料厂做活，很脏很累，也赚不了几个钱，可是她像是还舍不得，蛮喜欢干的，儿女们没少劝，听说前两天不小心也把手弄伤了。我苦笑一下，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去年岳父得了脑血栓，虽不是很严重，但是自那以后身体便大不如前，不能再做工，头发也一下子白了。年初又从楼上摔下来折了腿，自此后更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再没了以往的精神。可他向来闲不住，稍有点好转就柱着个拐杖前后跑，一会拖地，一会收拾柴火，东跑跑西转转，动不动就摔跟头，不是把这里碰肿了，就是把那里磕破了，病情明显已有恶化的趋势。

按说，现在就两个老人在家，几个女儿早嫁了人，儿子在城里工作，又不是日子过不去，岳母在家就应该好好照顾岳父，可两个老人像是说不到一块去，动不动就拌嘴。岳父嫌岳母打麻将，岳母看见他板着的面孔就不高兴，就想往外跑，岳父见了就气愤地把门插了，不要她回来，说她在外面勾引男人，岳母就更气，宁肯出去做工也不想在家呆，如此形成恶性循环，两个老人的日子像是都很难过，这样的情形怎能不让人焦虑。

可是做儿女的一点办法也没有，谁都劝不了，似乎只能眼看着他们这样闹。两个人脾气不对路，身体健康时还好说，可以少些交流，各自又都忙着过生活，似乎还体现不出其矛盾有多深。如今身体欠佳，本该在家里长相厮守，互相照顾，彼此慰藉，消弭孤独与寂寞，却多了嫌恶与猜疑，厌烦与疏离，这样的日子如何苦熬，又熬得了几时？恍然夕阳西下，黯然阒寂，只等日落的那一刻。

只能这样了吗？生活早已固定了它的形态，外人有力也使不上，只能眼看着它按着自己的轨迹滑向可以预见的终点。这样的结尾，多么凄憷而令人哀伤。也许这从最初就是注定了的，人生已不可能重来。它于年轻的我们就是前车之鉴，需要反思自己现时的婚姻，以防给将来埋下可怕的隐患，到时候后悔莫及。

很多矛盾与不睦或许是隐藏的，或许早已突现，只是现时的我们不以为然，并不能引起足够的重视，以为混一天算一天，大家平平安安井水不犯河水就好，暂求相安无事。可设若人生到了暮年，身体渐衰，疾病缠身，又当是怎样的情景？

看过一则笑话，说是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去办离婚，工作人员问她，结婚多少年了，她说差一天就六十周年。对方诧异极了，“现在还离婚？”“人的忍耐力总是有限度的。”老人很平静地回答。也是，人的忍耐力也许已到了极限，可是这个时候离婚还有意义与必要吗？

在我少年的记忆里，留下最深刻的印象便是母亲与父亲的争吵与打骂，就是母亲一次次苦口婆心地规劝父亲不要再去赌博，就是母亲躺在炕上几日不吃不喝以泪洗面，就是债主上门要帐抬走了家里唯一值钱的缝纫机，就是到了年关只有母亲辛辛苦苦攒了些鸡蛋所卖的收入来撑持，甚至就是学校的同学以此来羞辱我，自己窝了满心的愤怒……

记得后来我们曾经残忍地问不到五十岁就病倒在床的母亲，她为什么当年不离婚呢？母亲只能苦笑一下，似乎不知如何作答。我记得的，她曾经走过多少次，却在父亲一次次的保证与发誓面前又回来了，她舍不下三个儿女。可是要强的她虽看到了儿女成人，却没有福气享受几天轻福，一直疾病缠身，连一点身体的自由都没有，这样的幕年是如此痛彻心扉。

我深知不和睦的家庭对孩子所能造成的影响，我再清楚不过，作为子女在这样的家庭里生活会有怎样的感受与体验。我更知道，感情有多重要，两个人和谐幸福的生活是件多么美好的事，那是我心里一直以来的向往与追求。对美好爱情的幻想与渴望无疑就是它的前奏，就是它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恋爱失败，我娶了妻，对她我一直心存感激，妻也一心为这个家努力着。所以我怎么着都会对妻好，和她把日子过好是第一要义，给儿子创造一个和美的家庭环境，希望他的童年和少年时光留下的记忆是快乐的，幸福的，不是不幸的家庭带来的伤痛。而我们的暮年不会再像父辈那个样子的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