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姐婆五月

发表于-2010年11月04日 下午3:14评论-3条

(一)姐婆就是阿婆 

“我没有姐婆,我只有阿婆!”每次小朋友在我面前炫耀姐婆又带了多少好吃的零食来了,我就义正辞严地反驳他们,同时心里也暗暗地气啊,为什么别的小朋友常有姐婆带好东西来吃,而我没有,也暗怪阿婆为什么不能象别人的姐婆一样,久不久来一次,那样家里就可以杀鸡买肉吃,还可以拿着姐婆带来的糍粑从村头炫到村尾,惹来多少小朋友的眼红。也为这个问题问过阿婆,阿婆听后一阵愕然,然后用灰扑扑的衣袖边拭眼角边说:“阿婆冇本事,冇生赖子养老,真系老话讲得没错“锡外甥,摸脚踭!”啊……”看到阿婆哭了,我也吓得一起哭了,n久以后,才搞清楚姐婆就是阿婆,也即是外婆. 

(二)“赖子”养老

阿婆是个苦命人,出生才几个月就因生身父母养不起而卖给人了,幸亏养父母家境殷实,且又只生得一子,真个把养女儿当宝来养,小时候天天听阿婆念叨姐公太和舅公是如何疼惜她,屡屡翻出她行嫁时的一堆首饰给我看,每次趁阿婆炫宝,我就今天偷偷拿副耳环,明天藏只戒指臭美一番,过后又不记得丢哪去了,事后阿婆也没怎么怪我,我就屡犯不改,生生把阿婆一堆首饰败了。十几年后阿婆过身时陪她入土的仅仅余一副银镯子

阿婆十七岁嫁给姐公,连生八个女儿,也不知是姐公重男轻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前面六个女儿都没养活,最后仅剩下阿妈和一个大姨,总是听阿婆说起每每生了女儿时,姐公就说:“妹解,冇用,拿把灰掩去。”所以在我童年印象中,一直怀疑那几个没养大的大姨们是不是都给姐公丢弃或者埋掉的,连唯一剩下的一个大姨也是五六岁就送给人家做童养媳了。阿妈两岁时,姐公得伤寒去世,我想如果姐公还健在的话,当年会不会也把阿妈卖掉呢?当时忘记问阿婆,后来想起这个问题时,怕阿婆伤心就不想问了,再后来就无人可问了,阿婆不在了。也许阿婆的意识里,除了从夫外,也和姐公一样觉得只有“赖子”才可以养老,才能存继家中的灯火,也才任由着姐公把女儿当财产一样卖掉,然后一个接一个地生,直到生出个“赖子”才算完成任务吧。可惜,阿婆最终还是没给姐公生个继香灯的“赖子”。

姐公去世后只给阿婆留下一间半的房子和两块田,阿婆说我姐公当年也有过好多银元,具体数目不详,用银搭子缠得密密实实扎在腰间,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也舍不得置田置房产,更舍不得给阿婆打打首饰,不然姐公去世起码也有一堆发亮的银子留给阿婆孤儿寡母防身也好啊。他的嗜好是一攒够买一头牛的钱就去古竹圩买牛,几年下来,大牛又生小牛,最多时拥有过30头牛,听说那时村子里的甚至外村的农户都租他的牛来耕作,不知那时的物价是怎么换算,在30-40年代的农村,一头耕牛可是很珍贵的也不可能是每家农户都拥有的,估计姐公想当养牛专业户,屯积到高价时卖个好价钱,一次过发家致富。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一场瘟疫把姐公的发财大计给摧毁了,他眼睁睁看着几十头牛一夜间一头一头地死去,直哭得气断声吞。偏偏屋破又逢夜雨,他连同村里几个青壮年一起给日本人抓去当挑夫,阿婆说姐公是给日本人抓去挑担子几个月后回来得了伤寒,医治无效去世的,阿婆说姐公向来健康,也不知是不是给日本人打过什么针或者吃过什么药没有,但人去了,什么苦什么冤也无从申诉,唯有逆来顺受了。

姐公曾经捡过一个走日本鬼子时逃难来的十来岁的男孩当“赖子”养了几年,姐公对这个养子很好,阿婆生我妈的时候已经35岁了,或许他也觉得阿婆无法给他生个“赖子”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先捡个养子,聊胜于无吧。姐公过世后,他某个早上,没和阿婆说一声,就走路回佛山了,或许怕阿婆阻拦他吧。我懂事后他也回来看过一次阿婆,听说60年代他也回来过一次。但也许隔得远吧,也许感情真的淡了,他没有带家人回来认过阿婆,只身来只身去,第一次来还给姐公上过坟,第二次来就只是和家人乡亲谈谈情叙叙旧,连坟也没去上了。毕竟,佛山才是他的祖,他的根。再后来,阿婆过世的消息,还是我写信告诉他的,他没有回片纸只言,只寄了200元的汇款单给阿妈,了了这一场的母子之情。 

(三)听阿婆讲那过去的事情 

不止一次听阿婆说她是如何背着年幼的阿妈,赶着牛去犁田,哭一会,犁一会,可以想象身材瘦小的阿婆,泪眼汪汪地背着嚎淘大哭的妈妈,半天也犁不了一角田,还被大房阿嫂骂她克夫,旧时农村一个寡妇,又没生个赖子依靠,是如何地遭人白眼,被人期负,挣扎求生。幸亏她还有宠她惜她的养父母和阿哥,老父每隔三两天来给女儿照料一下外孙女,阿哥做完家里的活就赶来给阿妹做做农活,又有两个成长中的侄儿,也隔三差五地给阿姑送一篓筐红米或一担番薯来,给孤儿寡母勉强渡日。在外家的全力支撑下,阿婆和阿妈才没有在飘摇动荡的年代被万恶的旧社会吞没,迎来了社会主义新生活。(这两句是阿婆每每忆苦思甜时挂嘴头上的话)。姐公太我是无缘见识,但舅公和大阿舅的余荫我受用了好多年(二阿舅解放前走难去香港了)。每次跟阿婆“转外家”,我都可以吃最大的鸡腿,吃最香的糍粑,吃完后一抹油嘴就吵着要回家,除非舅公要表哥们给我摘葵扇叶,或者捡“河箬”子玩(“河箬”子------一种树的果实,成熟后裂开,中间插一小树枝可当陀螺玩)。

年复一年,阿婆历尽磨难把阿妈拉扯大,送她入学读完高小,后来还把被卖的大姨接回来,看着两个妹解参加工作,嫁人,生儿育女……那些苦难,那些贫困的经历,阿婆点滴向童年的我描述时,我并不理解,从她苦瓜般纵横交错的皱纹中我读不懂她的伤痛,只是多年后,我再向稚子讲述我阿婆讲述给我的故事时,我的心会微微发疼,我的喉头会骤然发涩,我会转过身去拭去不断溢出的泪水……

(四)简单的劳动

自小就晓得阿爸阿妈每天要早出晚归地工作,两个哥哥比我大许多,已经上学了,在家每天面对的只有阿婆,以至于我成年后每次梦到回家,必定是童年住了十几年的房子,必定是有阿婆微笑着打开竹栅栏等我回家的情景,有阿婆的家,才是我潜意识中根深蒂固,永远的归宿。

阿婆经常带我去做各种各样简单的农活,如耙松毛,就是用竹耙把松树掉下来的枯松针收集起来,用于做饭的燃料。我拿一把小竹耙在小山坡疯跑,还可以顺便摘摘几个野果子,采几朵野花,最让人兴奋的是偶尔可以捡个被风吹落的空鸟巢,或者是只不小心摔下的未长齐毛的小鸟,小半天功夫,也能收集到两大箩筐松毛或者捡到小半筐松果,松果也是很好的燃料。同样可以在山坡上疯玩的活还有拨草头,是农村家里用来做扫帚的一种草,见山上长得好的,茂盛些的草连根拨出,抖干净泥土,晒干后反绑起来打个结,中间插根竹杆就可以当扫把用了,我觉得不是很好用,总见阿婆在扫地时扫把上掉几根草下来,但那时家里也没那么讲究,泥地板,能把鸡屎啊枯叶啊什么的扫走就好了。还有累人且无趣一些的活是摘花生啊、晒谷子啊,烧火啊、担禾草啊、纺麻绳啊什么的,那些我就基本是看阿婆劳作了,我嫌那些活单调,不能疯玩,还要费神看着,阿婆也就任由着我,但是在她干活时我要在她视线范围内活动。每年冬天,阿婆都会带我去捡柑果和捡柑皮,那时柑桔都归生产队统一管理收摘,阿婆拎个小竹篮,拄根竹杆,牵着我,等社员们收完了,我们再去收一遍。总能收到漏下的几个长得不那么好看的,黑皮的小果实,还有一些长在枝梢末的,够不着采摘的,阿婆就会拿她手中的竹杆,细心地勾下来,一片果园通常有很多人去捡剩果,我们一老一少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能捡五六个完整的柑回来。还有就是捡社员们吃后乱扔在地上的柑皮,晒干后通常有外乡人来收,几分钱一斤,收集一个冬季也能有一元几角的收入。其他如捡花生、捡番薯、捡谷子也都类似,通常社员们收了一遍,我们再进去收一遍,捡剩余粮食不仅丰富了我们家的食品,还给我们带来无限的希望,总是幻想着哪儿还有漏掉的。这个信念给了我们极大的快乐,每次走过哪棵柑树,哪角花生地,都会假设是不是有遗漏的,都会再多看几眼,让我从童年起就养成了极其细心的生活习惯。

(五)阿婆的零食

印象中,阿婆总有好吃的东西藏着掖着,她房间柜子上吊着一个小竹篮,用一块用旧的黑头帕蒙着,专等我撒娇的时候,或者不舒服时,或者多喊了几声阿婆时,从里面摸索出一两个吃食来哄我,有时是一把干瘪瘪的花生,有时是一个放了几天变硬了的糍粑,有时是一块已经开始泛潮的硬水果糖,有时是一块软软的糕饼,有时是一根半熟不熟的土蕉,一节甘蔗,一颗番石榴……反正每次撒娇都有,永不落空。那样一个食物缺乏的年代,若能有一点点吃食,可以点缀红多少双孩子们的眼睛啊,也让我每次拿到这些小吃食后快乐好久。可是我从来不知道阿婆怎么可以有这么多的零碎吃食,只顾着贪图自己馋馋的小嘴,直到上小学后好几次陪阿婆在烧火时,看她细心地把已摘过花生的晒干当燃料的苗叶上的小花生仔摘下来,有时一天能摘一小把,就这样集腋成裘地收留在她的竹篮里,水果糖和糍粑或者水果也是大家偶尔在分吃时,她的那一份舍不得吃,存到竹篮里,留着做哄孙女的恩物。阿婆的竹篮挂得好高,我从来不用偷,撒一下娇或多喊几句阿婆就可以有得吃了,我那在长身体的二哥偶尔才会分到一点,他总会趁阿婆做农活时,搬张凳子够着竹篮取下来,通常会让我帮忙望风,偷到食品后有时也会很慷慨分我几粒花生,但糖啊,糕点啊什么的他站在凳子上时就迫不及待先塞自己嘴巴里了。有一次他偷糖吃摔下来把鼻子划了一个长长的口子,留下一个难看的伤疤后,阿婆就把竹篮取下来,放在床头柜上,连我也够得着了。自从放在柜子上后,里面经常都是空的,阿婆还来不及存储食物,就让我们这些馋嘴的家伙偷吃光了。

(六)护崽

那个年代孩子们总是精力旺盛得很,时不时给家里惹点事,那时的爸爸妈妈们管教孩子的方式基本上是一致的,就是一个字“打!”孩子犯了错误,常会遭遇一场或小或大、单打或混合双打的暴力事件,左邻右舍时不时传来哭爹喊娘声和皮肉与竹子撞碰的“辟啪”声,记得最惨烈的是村头的锡叔公打他儿子天生,简直可媲美于电影中《红岩》中渣滓洞特务毒打革命烈士,隔三差五,用绳子捆起来吊在树上,一把铁铲飞过去,一把扁担扫过去的那种往死里打的打法,隔老远都能听到他的号淘声,听得我毛骨悚然地,但这样的打法也没把他打成个老实孩子,因偷盗吃白粉等罪陆续入狱十几年了。可见那时候“老窦打仔”是多么天经地义的一件事情,哪象现在我们家的小屁孩,才上幼儿园就知道家长也不能施行家暴,自我保护意识强得让人吃惊,给他老爸扬手拍了一下就会打“110”报警来抓坏人,把我们这些被打大的一代唬得一愣一愣地。

成长中的两个哥哥当然没少挨打,挨打的理由多得很,要么是偷偷去下河游泳啊、要么是偷玩家中最昂贵的物品——自行车啊、或者偷摘谁家果子给人家告状上门哪,或和谁家的孩子打架把人家的头打破见血了,或者读书不认真被老师罚留堂哪等等,不过比别人家没有老人护短的孩子来说,哥哥们少挨了不少打。每次阿爸发飚,去找家法的时候,阿婆总是先把竹鞭藏起来,或者打开厨房后门放哥哥们走,实在躲藏不及就把受惊吓的哥哥反手护在身后,一派母鸡护崽的仗势,阿爸的竹鞭举得再高也不敢向阿婆身上抽去了。我七岁时因爬树也遭遇过一场史无前例的暴打,挨打的理由当时看起来比较堂皇,较难服众——女孩子不能爬树!可我们村的女孩子都会爬树呀?估计阿爸对我期望值较高,希望我做淑女吧。那是在村尾堂舅父家的老龙眼树上,刚爬上一个也就一米多高的大枝桠上坐着看狗打架,刚好阿爸也在堂舅父家给他家的猪看病,一声断喝,我还未来得及找蔽护所,小竹枝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暴风骤雨般抽过来了,不知这暴打持续了多久才被阿婆哭天抢地扑过来阻止,我已哭得嗓子都冒烟,只剩抽噎的力气了,可怜啊,大夏天的,只穿短衣短裤,一双小腿小手给抽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紫红色的鞭痕。那天下午阿婆摘了园子边长的一些草药捶烂,边含泪替我敷药边低声抗议狠心老爸的暴行,经过十多天伤痕才渐消退。经此一役,阿婆把我看得更紧了,而我爬树的技巧也再无提高,每次看别的小孩子猴子似地溜上龙眼树番石榴树摘果子吃,我只有馋嘴在下面张望的份。我那不让人省心的二哥上小学了,可能上课爱捣乱吧,总是给老师罚留堂,天黑了都不让回家,阿婆就一手捧个煤油灯,一手拿把“鸡咔”(农村用来赶鸡用的一种竹具,一杆竹子下面破开,鸡来吃谷时,扬扬“鸡咔”,发出“咔咔”声,惊吓鸡们)沿着小路一路“咔咔咔”地扫着去学校接二哥,再一路“咔咔咔”地扫着回来,后来才知她是怕路上有蛇虫什么的挡道,那时候常见到不少草蛇啊,青蛙啊什么的在路上大行其道,她老人家视力又不好,先咣响“鸡咔”,蛇虫就先行让道了。多少年后,那条小路早换成水泥路了,也再看不见蛇虫什么的占道而行了。每次回乡经过这条小路,我总爱摇下车窗,总是希望能再次听到“鸡咔”的“咔咔咔”声从某家的院子传来…… 

(七)阿婆教的童谣

阿婆没上过学不识字,可她说话也好,骂人也好都是很押韵脚的,还讲究对仗,尤其很会“哭”,村里有老人去世,一是请吹笛手来吹哀乐,二是请阿婆去哭丧歌,阿婆根据不同对象来“哭”的,对象不同,哭词的内容也不同,她把逝者一生的故事编在哭词中,且哭且诉,音调时起时伏,抑扬顿挫,极富韵律。通常做丧事三至五天才完成,家属们也都哭累了,哭丧是不能冷场的,不然会被族人耻笑,来一遍亲友就又要重新哭一遍哭词。在阿婆的带领下,灵堂的哭声,还有吹笛手演奏的哀乐声此起彼伏,交融汇合,既各显独特,又相互衬托,犹似一曲浓郁悲哀的民乐合奏。

阿婆很会讲故事,除了把她在忆苦思甜会上忆过的事一遍遍讲给我听外,还会把她经历过或听过的族人传奇、农村趣事、怪事奇谈等,编成一个个好听的故事,让我百听不厌。阿婆还会诵唱一首又一首的客家童谣,我想我小时候的伶牙利齿和好嗓门多半是承传于阿婆的教唱童谣有关。阿婆教我唱的童谣分几类,哄我睡觉的时候她就边摇我边唱:“阿妹妹,卖咸菜,卖唔煤,笃目睡;阿妹妹,睡目目,似头圩,买肉肉,阿妹妹,几多岁,嫁俾涯,爱唔爱”;和我们做游戏时诵唱的,如:“点指乒嘭,火烧竹筒。竹筒开口,哪人先走?点指麦石,桃花竹叶,竹叶开花,哪人做石?”,“河箬仔,箬过河。单只仔,冇老婆”;简单劳作时互相取乐时,又唱道:“钓乒弯,钓太鲩;钓乒拱,钓虾公;钓乒直,冇来食;钓乒长,钓鱼塘;钓乒短,钓壳卵。”、“大蕃薯,好食懒做唔读书,唔晓算,唔晓除,冇头冇脑冇眼珠!”,“缺牙耙,耙猪屎,耙到灶背捻鸡屎!”,“先生教涯读书,涯教先生打山猪。山猪飚过河,吓到先生背驼驼。”夏天晚上到院子里乘凉时,一边摇扇子一边摇头晃脑唱:“月光圆圆,阿妈种田,月光哇哇,阿妹煲茶,阿哥兜凳,阿婆食茶。” “懒死嫲,睡到日头斜,水缸冇点水,暖壶冇点茶,揩担水桶来揩水,揩倒两勺嫲。”等等,非常押韵,琅琅上口,亦充满了童趣,我无从考证这些童谣的出处,有一些是客家地区流传很广的,很多人听过,有一些只有我会唱,别的小朋友不会唱,到底是阿婆原创的,还是阿婆的阿婆教她的?我真的无从知道,只是当我轻拍着怀中的稚子时已不再哼唱这些童谣,一律推广应用普通话教学了,哼唱的也是电视上,影碟机上由当红小明星一遍遍唱过的歌谣了。 

(八)阿婆不是外婆

我上学后,推广普通话,记得写的一篇作文是《我熟悉的人》,我写的是阿婆,写好后我念过阿婆听:“我的外婆…..”阿婆听着听着,突然大声说:“阿婆就系阿婆?做也喊外婆?”我解释说普通话阿婆就是叫“外婆”,阿婆再次说“阿婆就系阿婆!唔系外婆。”这次,我听明白了,加了个外字,就等同于外家人,外家亲戚了,而叫阿婆,就表示我们是一家人,对于没有生个“赖子”养老的阿婆来说,被认同为一家人是多么的重要。从此,我没再用“外婆”这个称呼,也没用“姐婆”,阿婆就是阿婆,我们是密不可分的一家人。除外,阿婆还让我喊唯一的大姨为“大姑”,喊同房的堂舅父们为“阿伯”,这样就视我阿妈为儿子,母系的亲戚关系一律按父系的关系来喊,阿爸那边的亲戚也不少,逢年过节,家里满满一屋子的姑妈们和叔伯们,我们兄妹三人一人一句“叔”,一人一声“伯”地喊着,阿婆眯着眼笑成一朵花,她终于感觉到整整一大房人,一大房密不可分的大家族人的热闹喜庆了。

后来,两个哥哥长大了外出工作,我上学也在学校住宿,周末才回家,家里只有阿婆和阿爸阿妈相守。每个周末是家中最为隆重的日子,阿婆早早就把家中打扫干净,生活越过越好了,而且没有我们几个的偷吃,家中的零食总是满当当的,阿爸也早早杀好鸡,买好肉等我回去吃一餐好饭。看着我大口大口地吃饭吃零食,阿婆脸上洋溢的是幸福和满足……

再后来是阿爸因车祸不幸去世,家中只剩下阿婆和阿妈了。阿婆从三十多岁起只身带大阿妈,看着家中的人口一个个增多,三十多年后,孩子们一个个飞出去了,半个“赖子”也不幸早走,她又再次和阿妈相守余下的岁月……

高二放暑假的一天,我和阿妈阿婆吃过晚饭后在客厅看电视,阿婆起来说要去洗身,在冲凉房摔了一跤,三天后无疾而终。我一直不敢相信,那么健康的一个人,摔跤也没任何的伤痕和疼痛,就这样躺了三天就走了,一直不敢相信,从此就听不到阿婆唤我“阿妹,阿妹”了,阿婆的灵堂上,阿妈和大姨都不会唱那些阿婆唱过一遍又一遍的哭丧歌,还是阿婆的外家甥媳妇,我的大阿娘来把阿婆的故事一咏二叹地哭唱遍,我只能从熟悉的音节中最后一次听这些阿婆讲了又讲的往事了。

阿婆过身二十年了,每次梦回,仍是阿婆在唤“阿妹!阿妹!转来食饭!”无论再过多少年,阿婆都是我灵魂深处,唯一的,永远的家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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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静月清荷点评:

自然朴质的文字,十分感人。
人在世上,惟有亲情最是难以割舍。
文字真切,读来真实可信!欣赏并作推荐了!

文章评论共[3]个
静月清荷-评论

文字真切,读来真实可信!at:2010年11月04日 下午6:34

静月清荷-评论

文本内容更适合发散文,故帮你转了!at:2010年11月04日 下午6:35

理野-评论

拜读佳作,问好五月朋友!at:2010年11月05日 早上8: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