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单位被买断后，这个球场，就被闲置。人们将它利用起来，早晨，它成了一群老人们练习太极拳、太极剑的道场，傍晚，则成了一群女人们唱歌跳舞的舞场。

因电力单位离街上较远，晚上上舞厅不多方便，于是，几个有点舞蹈功底的女人就拿了自家的录音机，录了优美的舞曲，义务来教院子里的人跳一些简单的集体舞，一下子就聚拢二、三十个晚上无处可去的女人们。

在这些跳舞的人中，我也是其中的一个，社区意识到这是一项不错的娱乐活动，就免费买了一套价值千元的音响，送给我们作业余的消遣，让我们自娱自乐。

这套音响比起先前那台小小的录音机来，真是大巫见小巫，每当音乐响起，听着那节奏感极强的蹦嚓蹦嚓声，和着那熟悉的歌词，就是不会跳的人跟着音乐蹦上几蹦，心里也会舒畅很多。

初学跳舞，是跳一曲简单的兔子舞，那时，女儿三岁，跟着音乐像个大人一样跳得有模有样，直把在一边观看的老人孩子笑得乐开了花，于是人们对女儿喊道：“叫妈妈来跳，叫妈妈也来跳。”于是我就去跳了。

兔子舞是对跳的，那时，与我跳对的是琼，一个与我差不多大的年轻女人，她的女儿敏与我女儿是同年同月生，经常在一起玩耍打闹，关系不错，有一年，我女儿还在她公公婆婆开的写字班里练习过一年的毛笔字。

单位买断后两年，琼跟着丈夫去了上海，把敏也带了去，把单位的房子也卖了，一去多年，我们再没见过面。

今年春节，看见敏在她爷爷奶奶那儿练字，学英语，只是不见琼，有些纳闷，后来朋友说，琼在两年前已与丈夫离婚，孩子归了丈夫，人们叹息：男人不能有钱，有钱就变坏。

晚饭后，人们除了散步，就是去跳舞，跳得多了，也就熟习了，于是，我也渐渐成了别人眼中的老师，常常有不会跳舞的人跟在我后面学跳。七十多岁的李大妈就是其中的一个。

她是一个患有子[gong]癌的病人，身体瘦瘦的，长得高高的，一双眼睛呈半月形，大而明亮，长脸，短发，散步时，她叫我小李，说我是她的家门，与她老伴曾老师一起与我说说话；跳舞时，她总跟不上节拍，往往是我们都跳到三了，她还在二那打转，我回头看她，她只是笑：“老了，跟不上趟了。”

去年冬天，有很长时间不见她来跳舞，人们说，她住院了，病已到了晚期，没多少时日了。终于在今年春节不久，她就驾鹤西去，丢下了一个八十来岁的孤孤单单的曾老师。

有段时间，几个朋友迷上了双人舞，什么恰恰、伦巴、北京平四等等，院里的杨姐，也喜欢跳，常与我搭对跳恰恰，但从今年八月后，舞场就看不见她跳舞的身影了，原因是她的丈夫，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县城里不多的几个潜水员之一，在一次下水给别人捞东西时不幸溺毙。以往每次跳舞时，晴天，他会给杨姐端一杯水来解渴，雨天，他会给杨姐带一把伞来挡雨，没事时，他就在舞场不远的菜地里给菜捉虫、除草，就在出事的头天，我们还看见他在菜地里除了一大堆的草，谁想到第二天，一个好好的人就在水下无端地没了。

丈夫去逝后，杨姐瘦了很多，她的小女儿回来伴她住过一段时间，不久又出去上班做事了，留下她一人守着偌大的一套房子，不知道哪天才能在舞场上看到她快乐的身影。

现在，每晚的舞蹈还在照样进行，舞蹈曲目也在不断地翻新，我偶尔去偶尔也不去的，但是每次去了，必会看见那个八十来岁的曾老师，坐在舞场的台阶上，静静地看人们跳舞，或是与人们说上不多的几句话，他年纪大了，有心想找个伴，并振振有词地为自己找伴辩护：“找老伴有益于身心健康，我想争取活到一百岁。”无奈他的儿媳不同意，掳去了他的工资本，每月只给他留点零花钱。他只好去看我们唱歌跳舞，说是听听音乐，看看舞蹈也有益于身心健康。

有天跳舞，见院里的王奶奶在舞场边一担一担地挑着什么，我疑心是腌咸菜，走近一看，却是切得细碎的红薯藤，王奶奶说这切细的红薯藤晒干后放起来可以用来冬天喂猪，原来如此。

这也是两个孤独的老人，他们没有自己的亲生儿女，过继了一个养女，还要帮着养女养育几个孙子，一天到晚种菜、卖菜、打草、喂猪，忙得饭都没时间吃，人们很是同情，因此买菜时总是先买她的，她也总说院里的人对她太好，她无以为报，只在年终时每家送一碗豆腐花以示对好心人的一点报答。

时光总在流淌，生活总要进行，不管谁悲也不管谁喜，夜晚的舞场上，灯火明亮，抬头望去，月亮隐在淡淡的云层里，有时缺，有时圆。夏天的夜晚，有叫天子在空中锐声叫唤，声音响彻云端，却看不到它的身影何在；秋天来临，凉风吹起，便有无数的黄叶，随风飞舞，结束它们短短的行程，只有灯光之下，那些无数的小虫还在跳着最后的舞蹈。有时想想，人的愿望，总是想飞得更远，飞得更高，到头来却不如一只小虫飞得自在，飞得轻巧，人与虫之间，此刻，你能说出哪个伟大，哪个渺小？

算了，还是不想也罢，想也无益，生活中的行云流水，就是这样，不紧不慢，向前流淌，过去的，不会重来，将来的，不可预料，重要的是，活在当下，活好当下生命中的分分秒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