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故乡（三）

《祖母的针与线》

年迈的祖母

和白线一样白了满头的发。

我童年的补丁

不小心吞噬了她日渐昏暗的目光。

祖母的银针穿上浓情的白线

缝缝补补了岁月每个寒冷的风口。

我时常在梦里

看到一个女人在我身边穿针引线

——原来是我的祖母啊。

《放牛的那片山坡》

哞哞哞……

哞哞眸……

哞哞哞……

那片长满青草的山坡

坡上的牛犊不时地呼唤天空

天空之上痴情的牛郎是否安好。

哞哞哞……

哞哞哞……

哞哞哞……

那片打满童趣的树林

树下有牛在安详地吃草

树上有人在摘星星昨夜弄下来的果实。

哞哞哞……

哞哞哞……

哞哞哞……

母亲对着儿女呼唤

儿女对着母亲呼唤

一条乳溪从坡上流到坡下

沁入吃着泥巴长大的大地儿女的心田。

《会长草的镰刀》

那是一把怎样的镰刀

收割过溪边青青草

收割过田园甜甜菜

收割过陇中稻香和麦黄

收割过梦遗落到地里成熟了的果子。

它把一生的锋利

交给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掌

去关注一头牛的饥饿

去关注家园的艰涩

去关注季节的收成

去关注一颗种子成长的心路历程。

阔别多年的镰刀

何时你已锈迹斑斑

被祖辈握过的镰刀

长出了一茬茬和我一样高的野草

我在秋后的黄昏

只要想起颗粒无收的故园

就会很冲动地流泪

《抓过鱼和虾的那条河流》

多年不看望的河流

圆润的鹅卵石

裸露在河床里

泛着白色光芒

——它们不怕晒吗

河边有一棵柳

柳上有一个巢

几只小鸟在叽叽喳喳什么

——是柳渴了吗

时常浮现水面换气的

鱼和虾

比我们童年还调皮的尾巴

游荡到哪里去了呢

我看到了疯长的绿藻

铺满了河壁

没有心肝的农药瓶在飘荡

而上帝也无法拯救的鱼

白色的腹部

腥臭了故乡血色的黄昏。

《那一座山》

那一座山

远看是一座山

近看是一座座坟

安眠了从前的骨头和灵魂

山上没有鬼

如果有

那一定是他们想回家了。

《水乡的孩子》

十月的水乡

我在此岸遥望彼岸

此岸有葳蕤的芦苇

彼岸有丰腴的玉笋

曾经我坐在牛背

当一回徒有虚名的水手

渡到对岸摘脆嫩的玉笋。

我又在牛背上归来

痒痒的手牵拉过夕阳的鼻

和戏弄风中摇曳的芦苇的须发。

这个多水的水乡

意象纷呈　意境美丽

我是一个吃着水骨头长大的孩子。

《蚂蚁比人还饿》

孩子

别踩死蚂蚁

——当它们在拉走我晾晒的花生米

我气得正要一脚踏下去的时候

父亲急着对我说。

它们比我们穷人还饥饿

请尊重卑微的小生命

——父亲的话如一条铁鞭

抽打了我几个耳光

我愧疚得把落在桌面的饭粒

送到它们家门口。

2010年11月2日晚。水过河（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