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鼻此耳，此仇此耻！呜呼！泰山之下血未止！”

——于右任

拎起笔来，我的泪大滴大滴而下，浸透了我手中的白纸，我索性伏于书桌，任自己呜咽彻底！

“吴头楚尾，粤户闽庭”的我们江西那一脉清江秀水，哺育了汤显祖、王安石、欧阳修、陶渊明、晏殊、黄庭坚、杨万里、姜夔等等千古人物叹绝千古的才华与铮铮傲骨，也同样哺育了横溢才华、傲骨凛然的你……

血染山河天地泣，仇满中华日月悲！

那一年的五月三日，　你最后一次沐浴山东济南刚升起的那一轮明月，来不及回望一眼我们葱秀的故乡江西、来不及跪别魂系的双亲、来不及拥别挚爱的娇妻、来不及抱别襁褓中一周岁的爱女、来不及谆嘱六岁的爱儿，当最后一滴鲜血从你的心尖，往你那刚剜去的双眼，刚削掉的鼻子、刚割掉的双耳中汩汩流净时，你轰然而坚韧地倒下了！

中华民族的抗日史，于此一刻，从你身上掀开了血色的第一页；江西九江秀美山水养育的、你的英年伟岸的身躯，此刻，血染济南、于残缺不全中，成了抗日史上万万千千倒下的同胞中的第一具；你的名字——蔡公时，成了“五三惨案”汩汩滴血的标记！成了抗日烈士名册上的第一位英烈！！成了华夏永远的痛！！！

“书剑披离酒半酣，几回歌笑在春三。未除国蠹生方愧，拼得民权死亦甘”。你幼习经史，饱读诗书，聪颖过人。清丽秀逸的故乡山水养育了你诗人的情怀；挺立耸峙的故乡地脉坚韧了你军人的铁骨；人杰地灵的故乡之厚重润泽了你通古博今、长于辞令的外交家风采。

你不会因赴日留学，攻读于东京弘立学校，描一手纯正的日文而丢弃了自小练就的魏碑体书法；你不会因沐浴了那东洋之风，就忘了自己是炎黄子孙；当年在大阪的街头，你不屈于向日本天皇下跪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你一生功名求于惨烈之死中！黄花岗前的一诗成谶，你果然死在了日本人手中！当你倒下的最后一刻，你还在用纯正的东京之语滴血地痛骂日本强盗！

苍天有泪滴血色，大地无声山河颤！

你由于精通日语，谙熟日情，并具有卓越的外交才能，1928年4月，你被南京政府任命为战地外交处主任。

1928年5月3日，一个泣血痛极的黑色日子。

这一天，日军寻衅挑起事端，肆意捕杀中国军民。是日下午4时，日军将位于济南商埠经四路小纬六路的山东交涉公署包围，此时，你刚接手交涉公署工作。

被围困的整整一天中，你们未得沾上粒米，你们只好掬一捧清水以充饥。

是晚9时，济南天空的那一轮明月，也因目睹了这天地第一悲而颤栗不已！满天的星子也因这人间第一惨剧失色而痛泣！！济南的江水，也因这惨绝之祸而呜咽不已，停止奔息！！！

清澈的明月，分明望见日本豺狼是怎么对你伟岸的身躯进行肆辱！奔腾的江水分明刚从你痛绝、血红的心头哀哀淌过！！璀璨的星子，分明是和着你刚剜去的双眸那汩汩的血泊一起滚落！！！

天空，在颤栗！大地，在颤栗！山川，在颤栗！江河，在颤栗……巍巍华夏——在颤栗！！！

……

这一个明月之夜，一窝日本豺狼闯入门来，大肆抢掠，将旗帜及孙中山先生画像肆意撕毁。你用日语同日本兵理论：“这是中国政府外交机关，非军事单位……日皇军应尊重睦邻友谊和外交礼节。”

日军却以暴力手段将交涉署人员捆缚！你严厉谴责日军破坏国际法、粗暴侵犯中国外交机关及外交人员的行径……”

日军官恼羞成怒，令士兵举起刺刀，对被捆绑的你们“各人之头面或敲击，或刺削”。

当时，有一日军兵宣读了日本豺狼最高指挥者福田彦助屠杀中国外交官员的命令。你翻译给大家说：“日本兵要剥去衣服、枪毙我们。我们没法，赴死可也”。

日军先将你的耳朵割掉，你骂：“日本人杀我，日本人对我如同古代奴隶社会对待俘虏一样！”这些刽子手再残忍无人性地将你的鼻子割下，继而剜去你的双目！

据在“五三惨案”中侥幸逃出的勤务兵张汉儒回忆说：“当时我虽已血流满面，痛之彻骨，但还惦记着蔡公时主任不知被日军作践成什么样子。我借手电所见：诸人大多有耳无鼻、有鼻无耳、血肉模糊，其状之惨，令人毛骨悚然。蔡主任被削下鼻子，割去双耳，挖去双目后，整个头部和胸前被鲜血染红！”　

在极度痛楚中，你面目全非地仍大声地怒斥强盗：“日军决意杀害我们，惟此国耻，何时可雪？野兽们，中国人可杀不可辱！”

站在一旁的渡边见你骂不绝口，竟然变绝人性地，突然将刺刀插进你的嘴里，便劲旋了两圈，你的舌头被剜掉了！！！

你就这样地殉国了。这个泣血的夜晚，交涉署十八名官员，除张汉儒外，均遭惨绝人寰的极辱后被杀害。

史家称，外交官持节被戕，亘古未有！

你殉国后，举国震惊。7月15日，上海各界人士举行公祭。李烈钧为你题写了像，赞：“外交史上第一人”；冯玉祥为你题写了：“誓雪国耻”；于右任痛绝的诗笔为你书写下：“国侮侵凌，而公惨死！此耳此鼻，此仇此耻！呜呼！泰山之下血未止！公时永垂不朽！”

“你看见么？你记得么？”当年，于右任在“五三惨案”纪念馆的壁上写下了这两句话，以警示国人。

上世纪80年代中期，在一次座谈会上，一位历史老师竟然提出了“‘五三惨案’与‘五卅惨案’是不是一回事”的荒唐问题。仅此一端，足以说明后人确是忘却了当年日月为之共悲的惨绝一幕！

“你看见么？你记得么？”　今天，我也这样地问你！！！

…………

明月不明苍天泪，

英魂破碎山河悲。

血染济南千古恨，

何日蔡公望乡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