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两季，在古镇街头，有一道风景线，就是有卖烤红薯的，或者叫烤红苕。烤红薯两块钱一斤，五毛一块买有大有小，吃起来方便，属于粗粮，是一种大众食物。尽管当官的餐桌上不屑有它，但未必不想吃它。近年来据说它又是高级保健食品，防癌抗癌，小日本鬼特精灵，青睐它，作为保健食物之首，国人未必知道。

我在工作之余，上街常买烤红薯吃，作为主食的一种补充，我只知道它暖胃，好吃。夏季人吃不上红薯，真的有时还想哩。前几天转到地里，看春天与妻栽的那一行红苕，由于今秋多雨，实在长得不错。我先挖了几窝，拿回家让妻子蒸在锅里，这就今秋第一次吃上了红苕。

说起红苕，想起许多往事，小时候生产队里，由于细粮紧缺，把红苕没少吃。从先一年的秋季，一直吃到第二年的二三月，甚至吃到麦熟口。蒸熟吃，下稀饭吃，烧着吃，蒸麦饭吃，压活络吃等等，总之变着花样吃。那年月，红苕实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有人问：“那时，哪来那么多的红苕？”原来除了每户每人二分自留地里种少量外，生产队大面积种。所谓大面积种实际上是基层干部的一种手段。队干部也知道民以食为天的道理，为了应付上面检查，种够主粮包谷麦和棉花面积，而在大面积的棉花地里，二三米远就有一道梁子，这梁子名义上是为浇地挡水的，实际上也用它种红苕，而这梁子上的红苕产量也高，也好吃。到了秋季，队里就把那棉地里梁梁红苕按人分到户，然后各人去挖，挖了运回去在村口过秤记账。那运红苕的路上，男女老少，架子车、手推车，拉的掀的浩浩荡荡颇为壮观。队干就采取这办法，救了多少群众的命，大概他们吸取了一九六一二年挨饥荒的教训。大约到了打倒四人帮后拨乱反正的1978年前后，县委换执行极左政策，出现了“南原毁果树，北原拔红苕”的现象，当时群众已经把红苕栽了在棉地梁子上了，县委书记率领一班人马下来检查，说是渭北几个公社基层干部弄虚作假，虚报棉花面积，强制下面立即拔掉栽好的红烧苗子，结果干部群众只好违心的执行上面指示。过了不几天，南原一个有良心的文化干部向省上党报反映了实际情况，经省委领导批示，说县委不实事求是，仍在执行四人帮时代的极左路线。不久就免了县委书记，将其调往宝鸡地区任职。

这是拨乱反正时期发生在渭南地区一件真实的事情。在此之前，我们村还发生过于红苕有关的荒唐事。

打倒四人帮的第二年，那时还是生产队大集体，我们队一个刚从部队复员回来的贫农子弟郭六当了队长，他一上任就抓阶级斗争，他在领群众挖红苕的过程中，发现有半行红苕最后没拾，一查，是地富子弟刘井山干的。郭六说刘井山　有意干的，想留着晚上来偷。刘井山不服，说是他不是故意的，是忘了，就和郭六争吵起来了。郭六一怒，说“阶级敌人给翻了天了！”就给大队一汇报，派了两个民兵（并没有枪）把刘井山押到大队部班看管起来了。结果那两个民兵押刘井山大大队后，也很无聊，三个人就跑到大队部对面的我们学校来，那时我刚高中毕业不久当了民办教师，他们到我的宿舍喝茶水，抽烟下起象棋来了（他们和我年龄相仿，反正那两个民兵是为了混工分）。这件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等于是一场小闹剧。

再往前数几年，郭六之前我们队贫农出身没文化的老队长，春上开群众会时给大伙念了一段毛主[xi]语录，他说：“毛主[xi]教导我们，红苕很好吃，我也爱吃。”然后大讲栽红苕的好处，大家听得很惊奇：毛主[xi]也喜欢吃红苕？而驻队的工作组听不下去了，问他：“老队长，毛主[xi]什么时候讲过他爱吃红苕？”老队长说：“我也是听人说的。”工作队有些生气：“听谁说都不行！要以报纸文件上的为准。”老队长这才不敢说话了。在那年月，编造领袖语录可是不得了的事，但这事放在贫农出身没文化的老队长身上，工作组也就不追究了。但在平时，任凭老队长讲出多少走样的毛主[xi]语录，大伙都没人理会，只是背后作为笑料。大家最关心的事，还是如何用红苕填饱肚子充饥。

红苕分的多，为了吃得更长时间，大家除把一部分切成片子晒干外，其余大部分较好的都下到红苕窖里储藏，那时家家户户都有两米多深的红苕窖，那里面温度适宜，可保存红苕安然过冬，一直到第二年春暖花开，甚至到三四月快收麦时。

还有一部分红苕用来做了粉面，做成的粉面又用来做粉条。做粉面可是一件出大力的技术活，要把打成的红苕浆水一包包地在空中摇着过滤，不断用清水冲搅，不停地用手高低摇摆。最后还要叫浆水沉淀，然后用水瓢撇出清的浆水，才能挖出粉面。做粉条也叫挂粉条，也是一个复杂的工序，捞、挂、冻、捶、晒，一步不到都不行。做成的粉条可以带到远处去卖，去换小麦、大米等等，也留一部分自己吃，冬天粉条和红白萝卜搭配蒸着，非常好吃。再是熬杂烩菜时，粉条和白菜、萝卜、豆腐等混合在一起，也非常可口。

最叫人难忘的是红苕面活络，一副活络床子，东家用了西家用，西家用了李家或王家还在后面等着呢。红苕面就是用秋季晒成的片子磨的。几乎三天两头吃这种饭，一次压得较多，二顿三顿还能吃。压出的活络，颜色酱红色的，吃去甜甜的，干吃、泡吃、炒吃均可，我特别爱吃二顿的活络，多放些油泼辣子，吃起特香。那年月也吃包谷面活络，但包谷面活络口味不如红烧面活络。

红苕蔓上的叶杆也可当菜吃。叶子下连锅面好吃，一种绵绵的感觉。主干侧枝上的小杆可以切成菜和辣椒配合，蒸、炒都好吃。

红苕中的精品是绵红苕，“绵”是陕西方言，就是吃起来是毛栗子的那种感觉。红苕绵，加之不大不小，很受人们欢迎，尤其是那些卖烤红苕的小贩们。我们附近七八里远有个村子叫蔺家窑，由于土质的原因，种下红苕特绵，所以那个村子人自育红苕苗子，大面积种红苕，很多人就发了红苕的财。所以渭北一带一直流传着“孝一镇的利核桃，蔺家窑的绵红苕”的说法。我的一个同学和蔺家窑相邻种地，他家产的红苕也很绵，他年年都种几分地的红苕，秋季下来总要给我送些品尝，我也毫不客气，有时遇到他家了，就顺便带些。可不，现在我写的这篇文章，就是昨天去他家带回今年新挖的绵红苕（我说自己有，他非让我带些不可），因吃它而引起了写红苕的灵感。但愿朋友们从我的红苕故事美味余香中得到美的享受，并学那小日本多吃红苕，也给自己保健保健。

（2010/10/29）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