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总往前走，岁月逐渐老去。有些旋律，注定烙进男人的生命。它们，悄悄藏进记忆里，慢悠悠的酿。偶尔，某个黄昏或午夜，那香，不小心沁出来，便有温存与感伤在天地间，斗转星移。

一、沧海一声笑

唱歌，爱唱老歌，例如《沧海一声笑》。

“沧”，是沧桑的“沧”；“海”，是大海的“海”。沧海，绝对是海的一种高度。沧海，一声笑。这是一曲从男同志嘴里唱出的歌，纵然翻版翻遍了天，也没见女同志试过。

女同志没去试，大约是心怯，面对沧海吓得只剩下哭声。又大约，女同志心窄，容不下浩瀚之水，所有歌唱的欲望淹没进潮起潮落里。再大约，女同志心细，要为男同志留一片广阔的天地。不管怎样，这么多年来，遥遥沧海，传来的始终是男同志的笑。

那笑，是铮铮铁汉的笑，是锵锵本心的笑，是侠义道上的笑，是傲视天下的笑。一声笑出，纷争平息，杀戮平息，心灵平息。奸雄终于除去，枭雄被迫隐去，群雄纷纷离去，英雄孑然归去。江湖，从此水一样静。静候下一次风云，静候下一次战争，静候下一次轮回。

男同志，怀念义盖云天，也就喜欢奔腾在笑声里的那片沧海。

喜欢它的惊涛，喜欢它的骇浪，喜欢它的无畏；喜欢它的苍凉，喜欢它的悠远，喜欢它的深邃；喜欢它的咆哮，喜欢它的固执，喜欢它的意志；喜欢它的变幻，喜欢它的忍让，喜欢它的智慧；喜欢它的力量，喜欢它的境界，喜欢它的故事。

故事里，魔教长老曲洋与正派高手刘正风痴爱音律，不问世事，以曲结友，惺惺相惜。两个人准备抛开正邪纷争，扬帆启航，远走海外。然而，就这样一份相知之谊，终究难圆。他们被误解，被诘难，被追杀，最终葬身在一片火海里。死前，汪洋火海里，一对知己无视一切、融入魂灵的合奏，感天动地。琴箫于是去了，去得从容，去得无悔。

后来的故事，特别让人欣喜、羡慕、甚至心动。后来，伪君子岳不群死了。再后来，魔教教主任我行也死了。又后来，忠心耿耿的向问天接替盈盈做了新教主，江湖从此太平。而英雄，亦将策马而去。“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在豪迈的歌声中，令狐公子义无反顾地走了，身旁偎着那个不爱江山爱帅哥的任大小姐。

沧海一声笑，男同志在笑，女同志在动心。

二、二泉映月

品曲，爱品旧曲，譬如《二泉映月》。

那是二胡的骄傲。因为它，很多人喜欢上了二胡。

其实，一直没弄清二泉映月的所有内涵。但，喜欢去听。听它，是在累极后，仰面倒下，闭上眼，万事俱休的去听。听它的缓慢，听它的咿哑，听它的沉重。慢慢的，会听出一种味道，涩涩的味道。涩涩里，有辛酸，有彷徨，有苦难。

那缓慢的曲，像极了男人的事业，有时顺，有时滞。那咿哑的曲，像极了男人的心情，有时乐，有时闷。那沉重的曲，像极了男人的步履，有时轻，有时重。而男人，永远在悲喜两重天里耗着生命。于是，听二泉映月，不知不觉会听出一个生命的过程。

那段过程，阴差阳错，闯进了旧时的道观，闯进了旧式的乐器，闯进了古旧的曲子里。两个男人之间，就开始了血浓于水的音乐传承。一个是华清和，一个是华彦钧。华清和是父亲，华彦钧是儿子，这个天赋聪颖的儿子，就是后来的阿炳。他们共同的女人，父亲的妻子，儿子的母亲，在孩子四岁那年，被同族逼得自杀。她的死，缘于音乐。她爱上了曲，跟着爱上了拉曲的人——华彦钧，一个道长。然而，她是寡妇。寡妇要去爱，要么死，要么沦丧。她选择了死，却把沦丧留给了儿子。

儿子是后来沦丧的。成名后的阿炳，耐不住寂寞，道观的寂寞，青春的寂寞，音乐的寂寞。他去嫖，他去赌，乐此不疲。结果，他瞎了，瞎在梅毒上，被赶出道观，从此沦为乞丐。沦丧的结果真是残酷，残酷得让人不敢去看。然而，终究躲不了，结局栖身音乐而来。

曾经想过，若阿炳不瞎，会有《二泉映月》么？一定不会有。瞎眼与二泉映月，竟是一场前生今世约定的宿命。原来，世间许许多多的美丽都要付出沦丧的代价。人们记得阿炳，大都因为他的《二泉映月》。却不知道他的琵琶曲《大浪淘沙》同样达到了非凡的艺术高度，同样获得了二十世纪华人经典音乐作品奖。但是，《大浪淘沙》一直都被忽略着。世人忽略它，多半不是因为轻视。或许，他们想记住的其实不是一支旧曲，而是一个动荡不堪的年代，以及一段颠沛流离的经历。

生活的确颠沛流离。一把二胡，感受着黑暗，拉着从前目睹过的美丽山河与无限风景，回荡在风中，便飘满了男人的艰辛与落寞。恍惚中看见，泥泞的无锡河边，瞎子阿炳抱着二胡，妻子董彩娣牵着他的破旧长衫，一路乞讨，一路凄凉。

二泉映月，女人在哭，男人在累。

三、逝去的诺言

记歌，爱记原唱，比如《逝去的诺言》。

翻唱，花样是多了些，却感悟不了其中复杂的经历。歌，是有经历的。或男人的，或女人的；或开心的，或伤感的；或美丽的，或丑陋的。这样那样的经历，聚在一块便成就了歌的生命。生命的歌，感动人，感动心，感动岁月。

《逝去的诺言》就是这样一首歌。它，感动过很多人，包括男同胞。也感动过很多事，大都是往事。还感动过很多日子，从前的日子。

从前的日子，在校园里度过。校园里的同胞，只是青春张扬的学生。其实，叫男生为男人更爽朗，唤女生为女人更诱惑。不过，那时的学生单纯而血气方刚，不会狎昵的花招，喜欢称男生为男同胞，喜欢称女生为女同胞。一个寝室一个圈子，尤其如此。

一段时间里，每到黄昏，校园里的音乐电台就会准时播放陈慧娴的歌。她的声音，象是黑夜里从心底里传出来，清凉、澄澈、透明，最适合用作情侣之间的表白。偶有女同胞哼上那么一两句，哼出那么一点心思，哼出那么一点味道，被男同胞听到，就会听出那么一点缠绵，听出那么一点暗示。一双手，男同胞的左手或右手，女同胞的右手或左手，不知不觉就牵在了一起。往往，男同胞牵得心猿意马，女同胞被牵得欲语还羞。其实，谁也不知道，自己牵上的，到底是彼此的心跳，还是陈慧娴的味道。

只是，若干年后，各自海角天涯，才不约而同醒悟，原来，自己牵过的，不是一首歌曲，而是一种思慕，一段青春，一个承诺。诺言，从女同胞心里温柔的唱出来，唱得泪花纷飞。诺言，从男同胞掌心温暖的热开去，热得激情澎湃。若干年后，再听陈慧娴的歌，一首一首慢慢的听。终于确定，那么多首歌里，《逝去的诺言》最该被记起。

记它，就记住了曾经的校园；记它，就记住了曾经的同胞；记它，就记住了曾经的轻狂；记它，就记住了曾经的心跳；记它，就记住了曾经的挥手；记它，就记住了曾经的秘密；记住，才会去想起。想起偷偷逃课的日子里，躲在走廊里，听隔壁班的那个女生哼远去的歌。想起随波逐流的日子里，躺在木床上，忆刚做新娘的那个女生哼昨天的歌。想起春风得意的日子里，坐在办公室，猜遥远的那个女生哼从前的歌。一切正在消逝，今天、过去、还有过去的过去。逝去的不止诺言，也有岁月，也有故事，也有人。

逝去的诺言，女同胞在怨，男同胞在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