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没人。他已经去上班了。

桌上有一张纸条：

“三明治很好吃，牛奶也很香，我全部吃完了。盘子和杯子都洗干净放好了。

回到家给我打电话。

我希望以后每天都能吃到这样的早餐。”

“钧，我回到家了。去超级市场买了一点菜。下了班早点回家吃饭。”

“别太辛苦了，如果还是头痛或是胃痛，就别勉强自己做事好吗？要多休息。”

“嗯，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之后，就觉得胃一阵一阵的痛。我依着墙壁走到浴室。

我又看见一片血红的。

那是血尿。

我慌忙地想按下冲水器。我害怕钧看到。可是我却无力。

隐约地听见钧叫我的名字。我睁开眼。我还是躺在浴室的地上。钧看见那一片血红的尿水。刹那的，他像是一座浮雕。变得暗灰色的。

他一把抱起我。冲向医院。一边质问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只是哭了。

医生说，“以后每天都要来检查。还有，要开始做化疗。”

他把我抱得很紧，我的头靠在他的胸膛里，又一次听他的心跳声。他一遍又一遍地说，“告诉我你没事好吗。……告诉我你没事好吗。”

脑中忽地想到一句话：只有比你坚强的人才能看穿你心里的脆弱，如果他不能够比你坚强，就会跟着你崩溃，一起掉入绝望的深渊里。

我又想到我自己。想到了，他站在那个高高的厚厚的围墙上，冲着我微笑。拿出那一大块的黑巧克力。剥开，塞了一小块进嘴里。他又冲着我微笑。然后，又塞了一小块巧克力进嘴里，接着面带微笑转过身去，张开双手，像一只大鸟，从大楼上飞跃而下。我走过去，拿起剩下的巧克力，塞了一小块进嘴里。

我走过去，拿起剩下的巧克力，塞了一小块进嘴里。

于是，我仰起头。我吻他。

我说，辰，我爱你。

他微微颤动。

我又跑去超级市场买了很多的菜。因为上次没能做上一桌的菜，一直觉得不塌实。虽然头一直痛着，胃一直痛着。但是，还是减不了那样的兴致。

我没有告诉他，只是独自去了。回到家之后，给他去了一个电话。

“今天下了班早点回家吃饭。”

他说，好的。

我看了看钟。他快回来了。我走进房间换了一件衣服。就是他第一次看见我时穿的那件粉色连衣裙。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很瘦，没有精神的。我抚摸自己苍白而瘦削的脸颊。我好久都没有对着镜子仔细看看自己了。

我坐在客厅沙发上，等着他回来。

门打开了。他走进来。

我站起身对他说，“洗手吃饭吧。”

我看见他高兴地应着，马上洗完手快步走到桌前拿起筷子。

“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菜。”我看着他已经在吃着，像是个可爱的孩子，说，“好久没给你做这些菜了。今天是你的生日，想给你做点好吃的，所以去超级市场买了点回来做。”　

他看着我，我把桌子一边早准备好的一盒礼物拿在手中，然后双手伸出递给他，“送给你的，打开看看吧。我想你会喜欢。”

他笨拙地接过去，打开，里面是一大块的黑巧克力。

我轻声说，“辰，生日快乐。”

醒来的时候，又是在医院里了。我已经习惯医院那股药水味儿了。

我躺在白色病床上，钧紧紧握着我的手。依旧大而温暖的。

我看着他。

他的眉头紧锁。

他很沉的声音告诉我，“你出现幻视幻听了。”哽咽了一下，继续说，“你把我当作辰了。”

我耳边又响起大提琴痛楚而忧伤的声音。

医生一定让我住院。我一定不肯住院。于是，钧带着我回家。

我独自躺在床上。

无眠。

房间里很黑。很静。

我睁开着眼睛。

我看见辰站在那儿。

“辰，是你吗？”我轻声地问。

“是我。”

“辰，我，好想你。”

“我也是。我也很想你。所以我来看你。”

“你好吗？”

“我很好。你好吗？有他照顾你，你应该很好。我会很放心的。”

“嗯，他很好。我……”我的眼泪流了下来，“你能不走，一直陪着我吗？陪在我身边吗？”

他走到我身边，拭去我的眼泪。吻我的唇。

说，“好，我不走。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我不走。”

我躺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很响的放烟花的声音，把我惊醒。

我起身。走到落地窗边。

夜。

五彩缤纷的烟花。璀璨的。闪耀的。

夜空，美丽的。拥有灿烂烟花的夜空，美丽的。

生命是一场幻觉。

烟花绽放了。

我要离开了。

我转过身，走出房间，走进了厨房。

拿起一把刀子，再走回到自己房间里。

用刀子向胸口左边那儿切下去，血，不止地流下来。全身都被染得深红的。

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

手伸进被切开的那块地方，把心脏掏了出来。

看见它在我左手上，扑通扑通地跳着，很有节奏的。

我又拿起那把刀子，把被掏出来的心切开，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

它们不跳动了。像是一小块一小块的黑巧克力。

我一小块一小块的把它们塞进嘴里，咀嚼。

嚼碎了，咽下。

走到床边,　拭去从口中溢出来的深红的血。

躺下。

最后，闭上了眼睛。

大提琴，痛楚而忧伤的声音，从音响里缓缓传出来。

他站在那个高高的厚厚的围墙上，冲着我微笑。拿出那一大块的黑巧克力。剥开，塞了一小块进嘴里。他又冲着我微笑。然后，又塞了一小块巧克力进嘴里，接着面带微笑转过身去，张开双手，像一只大鸟，从大楼上飞跃而下。我走过去，拿起剩下的巧克力，塞了一小块进嘴里。

辰，我要嫁给你。

后记。

钧的日记。

我终于看到了一个人的灵魂。

她正离我远去。

那么的不真实。

我是不是真的遇到过他。

遇到过这样的一个女人。

一段魂飞魄散的爱情。

一个梦境。

我宁愿相信这痛苦是快乐的。

注：《悲伤》——大提琴演奏的曲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