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避暑的那段日子,想写的东西很多,随身带的两包烟三天就抽完了。下午,我想到村中的副食店去买包烟。
副食店的门口,坐着一个修鞋的,摊子周围看不到一双鞋,可见,生意很清淡。修鞋人坐在轮椅上睡着了。大概是睡得香,修鞋人高高隆起的背上一起一伏,几只苍蝇在他凌乱的头发上飞来飞去。面对这个修鞋人,我忘了目的是来买烟的,竟在修鞋人的面前呆呆地立着。
也不知呆立了多久,我折身,回到家中,从楼上翻出了当年读高中时穿过的一双旧皮鞋,用布擦洗干净后,匆匆走向修鞋人。
“师傅,修鞋!”我好容易把修鞋人唤醒了。
修鞋人接过我的鞋子,仔细看了看,自言自语道:“凯凯,蛮老的牌子,皮子蛮好的。”说完,修鞋人把目光移向我,打量了许久。
“你穿的?”
我点了点头。
“看不出来。”说完,修鞋人开始修鞋。
先是用块还算干净的布块将两只鞋通体擦过一遍,然后是从地下的一只大包里找皮子,翻来覆去,找了好几分钟,才选定了一块皮子,修鞋人似乎对这块皮很满意,他自己向自己点了几下头。接下来,比大小、剪皮、倒边、内贴、走车、剪线。从这一系列的动作来看,修鞋人的手艺十分娴熟。最后,修鞋人把手伸进鞋肚,用中指一再触摸车好的补块。触摸了几下后,摇了摇头。修鞋人放下皮鞋,又在包中找什么。片刻,我见修鞋人找着了一枚小砂轮顶在中指上,伸向鞋肚,在新补上的皮块上慢慢地磨来磨去, 之后又取出砂轮,用中指再伸进去检查砂轮作用的程度。这样三番五次了,他才向自己点了一下头。
两只鞋就这样修好了。
“多少钱?”我把鞋接过后,也学修鞋人的样子用中指去感觉了一下那块补丁。
“一个补丁一块,一共两块钱。”修鞋人定价的口气好像很随意,但他却紧盯着我感觉补丁的反映。在见到我也点了点头后,修鞋人才向我露了一下笑脸。
我把一张五元的钞票递给了修鞋人,说:“不要找了。”提了鞋就往副食店里去。
但修鞋人却手捏找零的钱,双手驱动轮椅向我追来。
我不得不把零钱接了过来。在我接零钱的时候,我发现修鞋人的目光始终停在我手中的鞋子上。对这个修鞋人此刻的目光,我有点莫名其妙。
修鞋人再次问了那句:“你穿的?”
我怕他看出了我修鞋的动机,解释说:“我有跑步的习惯,回到家中,就穿这双皮鞋跑步。”
“但我没有见过你。”
“我两三年才回家一次的。”
“可惜了这双皮鞋!再过两三年,皮子就枯了。”
“是么?”我装着惋惜地说:“那就可惜你的手艺,也浪费了这两块钱。”
“会卖吗?”
“……”我没想到修鞋人会问这个话。这时,我发现修鞋人穿的是一双很旧很破的解放鞋。于是我说:“还有人要买破鞋的呀?”
“我就想买,你要多少钱才卖?”
我想了想说:“就卖两块吧,把补鞋的钱卖回来就行。”
“五块吧!”修鞋人就去包里翻钱。
于是,我无缘无故地花两块钱修了双鞋,又无缘无故地将修了好了的鞋子五块钱卖给了修鞋人。
回到家后,修鞋人的影子一直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我于是向父亲打听这个修鞋人。
父亲告诉我,修鞋人的两个哥哥都在镇子上开店,很有钱,但修鞋人拒绝两个哥哥抚养他,他自学修鞋、修电脑,在镇上开过店,但因为生意不好,店租又贵,就回到村子里过日子摆鞋摊,有需要时,也上门修电脑。父亲感叹说:“他的日子的确过得很清苦。不过,修鞋、修电脑什么的,他却从不收穷苦人家和残疾人的钱。他是我们村实实在在的大好人。”
我问父亲,修鞋人住在什么地方,父亲说,过了敬老院再走一百米就是他的家。
夕阳西下时,我提了几双旧鞋和几套旧衣服向修鞋人的家中走去。当我途径敬老院门口时,却再也移不动脚步了,因为,从敬老院门口一个散步的老太爷脚上,我发现了那双刚刚卖出的旧皮鞋。
附作者简介:菡淤,江西赣县人,生于1962年9月系江西省赣州市作家协会理事,中国国土资源作家协会会员,现在江西赣县国土资源局供职。
341100江西省赣县国土资源局 华荣 13170813199 qq5112586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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