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充满伤感,盛满温馨的爱的故事。
女人那年刚满二十五,三年前同她男人在一建筑工地认识,相爱,然后,就死心踏地的嫁给了男人。女人的脸,嫩嫩的;女人的腰,细细的;女人的眼,汪汪的。言语不多,说话时嘴角那个浅浅的酒窝总漾着甜甜的笑,即使伤心或伤痛时,女人那小模样儿依然楚楚地可看到一缕阳光的明媚和月光的妩媚。女人的人缘也好,左邻右舍都亲着这个女人。然而,令人痛惜和遗憾的是,老古有一句话:红颜多薄命。这女人正应了这句古话,正值人生花样年华,却被不公的命运无情地卡住了生命的脖子。一个月前,这个令村里大姑娘小媳妇好生嫉妒的女人突感后脑剧痛,双目紧涩。检查结论:晚期脑肿瘤。
女人的男人尤如晴天一声霹雳,震惊地攥着手中的检验报告单,双手颤颤地抖。医生对他说,将女人接回家吧,继续治疗没有丝毫意义。男人的眼泪霎地一下倾泻而出。好一会,他终于揩净脸上的泪痕,平静地强作微笑地对女人说:“啥事也没有,一种感冒而已。我们回家吧!”女人很温顺地依从着男人,也微笑着说:“好,我们回家。家终究是我们温暖快乐的天堂。”
从此,男人变得愈发勤快,平时很少插手的家务活他总是抢着做。女人也不客气,她一项一项地耐心地,手把手地教男人如何做好每一件家务。男人的父母去世得早,男人是在苦水里泡着长大的。三年前,女人嫁给了男人,三年来,为组建一个真正幸福的小家庭,男人只是拼命地在外做泥工活,早上出门,晚上进门,很辛苦,很劳累。家中杂活她从舍不得让男人染指。晚上,她总是抚摸着男人被日头风雨弄得黝黑发亮的脸膛胸脯爱怜地入睡;早上,她总是把男人那双磨砂纸般粗糙的手在自己的脸上磨挲几下,然后,悄悄起床为男人煎上一个鸡蛋,炒上一碗油饭,再打好洗漱水,轻轻摇醒男人,说该起床了,该吃饭了,该出工了。男人幸福安逸地打个呵欠,伸个懒腰,起床,洗漱,吃饭,然后深情安祥地望一眼女人就背上泥工家什出门了。可是,这段时间里,女人,男人似乎都有些变了,女人变得更温柔,晚晚搂着男人的手更紧了,生怕自己的男人被什么抢走似的,常常在夜深人静之际,一个人痴痴地坐起,痴痴地看着男人,痴痴地摸着男人。男人变得也更勤快,天天呆在家里陪女人,他对女人说,这段时间外头工地停工,不需外出做工,难得有时间陪陪她。女人没说什么,家务让男人全揽了,她就天天把自己打扮得尽量光鲜漂亮。男人在女人面前总是一副快乐舒心的样子,可是,背着女人,他总在偷偷流泪,那泪总是情不自禁地淌,擦不尽,揩不干。他明显地消瘦了。
一天,女人突感双目模糊,看不见任何东西。男人把女人请到床上,做起了全职丈夫。男人为女人洗澡,一天打开家中壁橱找衣服,男人的眼立时惊呆,只见满壁橱装的尽是他的衣物。春装一层,夏装一层,秋装一层,冬装一层,袜子鞋子又是一层,层层衣物码得齐齐整整,不少还是新添置的。男人突然记起前些天,女人要他用摩托将她带到镇上,那一次,女人从镇上商店居然拎回两个大包。那两大包东西想必就是这些新添置的衣物。
女人似乎懂了男人此刻的心情,她将男人轻轻唤到身边,双手温情脉脉抚着男人的两脸,女人眼中似有满眶泪水欲滴,但终未滴落。她此刻的语气是轻轻的,缓缓的:“傻瓜,其实我在医院就知道我得的是什么病,壁橱里都是我为你准备的衣物,即使我不在,你也可以对付着穿几年。这也许是我为你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这辈子我最知足最幸福的是碰到了你,但这辈子我最伤心最遗憾的是没有给你留个子女,不能够多陪陪你过日子。对不起,我让你伤心,让你吃苦了。我去了,早点忘了我,你还年轻,心地又好,你一定要好好地、快快乐乐地活一辈子。”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男人此刻已是泪流满面,滴滴落在女人抚摸自己的那双手背上,他一把搂过女人竟控不住呜呜大哭起来。
这个男人是我十几年前教过的一个学生。五一长假时,我来到昔日这位学生的家中做客。这个男人在女人过世后三年重又找了一个爱人,也是一位看上去非常养眼的年轻女人。我听过这个男人和他前妻的壁橱故事,在感动好奇的驱使下,我总想寻个合适的,不至于勾起男人伤心,有碍他如今新家庭和谐的机会去作个探询。这男人看懂了我的心理,他立刻唤来如今的爱人。夫妻俩一起动手将那壁橱轻轻打开,一阵淡淡的樟脑清香扑面而来。我看到的满橱衣物依然齐齐整整。突然,我惊诧地发现,橱门壁上贴满了一位妙龄女人的美丽照片,几乎所有的照片下方都用一张小小的纸片写了这样一行字:“敏敏姐永远活在我们家中。”纸片上的字都是男人如今的这个女人写的。照片上的女人原来是男人以前的女人。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这男人竟有这般深情重义,这女人竟有如此豁达宽容。此情此景,我唏嘘不已;此时此刻,我分明看到,人世间一种最真挚、最美丽、最善良、最温暖的情愫正在我们身边蓬勃生成,悠然荡漾,这种情愫恰是我们社会所需要的一种久违的朴素的和谐元素。
-全文完-
▷ 进入游四清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