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走了。分文未带，手机也撂在家，在一个漆黑的夜里，和老公大吵一顿，只身空手出了门。她的婆婆祈求亚和我帮忙找她时，已是她走后的第五天。

这几天我也和老公发生点不快，但不论怎样，都没有让我想不开的念头和轻生的做法。认清楚人的嘴脸，对症下药就是了，何必要置之别人不快，自己又陷入死地？再说一切成习惯了，谁家不是在矛盾中生活呢？

而我柔软的利，除过我和亚是你栖息的港湾，孤依无靠的你，又能去那里落脚？一想到她的婆婆和老公，我就来气，并不是和利一起玩大，心里就偏向她。实在是她受不了他们母子俩的“善意的恩赐”，才选择了离开。

她曾是多么的爽朗阳光，自从跟了文，她一天也没有开心过。文是那种极没有素质和教养且又特别小心眼的男人，有时候，连利和我们逗趣都不允许，更不要提和异性聊天或者开玩笑了。用他的话说，女的教唆，男的勾引。

都什么年代了，他那思想还能行得通？可逆来顺受的利恰恰被他折磨的失了人形。利是胸无城府的女人，她爱文，珍惜家。为了文，每次我们叫她玩，她一概摇头摆手。为了家，她愿意白天黑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窒息在她的黑房子。

她的辛苦没有换来文所谓的理解和信任，文反而疑心更重。还有，文的粗鲁众所周知。利前几年上班要是晚下班一会，文就跑到车间，不顾及任何人的情面，大呼小叫，并盘查加质问。文平时要是为一件小事或者口舌之争没完没了的纠缠不清，我们便拉满腹委屈的利出来散散心。

文不但尾随其后，还当着我们所有死党的面，像老虎一样吼叫着发威。

我的老公和亚的老公都看不惯。亚的老公当初也是那样，可他这几年变得很通情达理。当然亚的作为让他无可挑剔。我则是提前通知我老公，要是有心爱别人，早去了，我的头长在我身上，旁人岂能干涉？又怎做得了主？

他是极其聪慧的男人，只我这一句，他就知道我的心思。我继而又说，即使哪天不爱他了，也不会爱别人。连枕边的人都不能予以温暖，和别人才相识几天，就会坦诚的掏心撕肺？我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人，所以他深知我的脾气和个性。

燕子泼辣，厉害，她的老公每瞥见她脸色不对，就知趣的嬉皮笑脸。利在我们之中是最惨的一个。她原来抗争，坚持，后来，也许文比她更有耐力。她终于招架不住了，一心一意守候在家，且沉默寡言做她的裁缝活。

只是我们每次去的时候，她乐颠的似乎回到了十八岁。她的幸福第一是文，第二是我们，孩子去了县城读书，不常回来，再就是孩子根本不掺杂大人之间的琐事。

文不出去工作，在家又不和她交流，总是按自我的方式安排利。利的精神压力无疑巨大。我和亚来了，她的咯咯声霎时震得整个村子的人都能听见。燕子和她是对门，看见我们的车也跑来凑热闹。

乱侃间，文进门，利就晴转阴了。于是，我和亚不免问文自己累不？文低头嘿嘿一笑。我们又问他见过利如此兴奋吗？他还是嘿嘿一笑。笑归笑，我们却心知肚明，文不会认错，更不可能改正。

抱打不平的燕子说文没让利舒心过一天，跟着他要钱没钱，要自由没自由。成天让她像机器一样埋头苦干，到头来还老找茬，这样下去可不了得！文见到燕子就窝火，他说燕子最会火上浇油，挑拨离间。

燕子说文自私，霸占，要说爱利，完全是虚假。我和亚异口同声说文心态有问题。文气势汹汹说我就是这，怎么了？燕子说文太丢人现眼了，搁置她，全天下的男人绝迹，也不会下嫁文。要怪只怪利的眼睛当初瞎了，怎会找了个这么个盲流无赖？

利倒是希望文能因为我们的教化洗心革面，而我们的救赎非但致使文屡教不改，且更加蛮横不讲理。前年，利终于忍无可忍，和文协议离婚了。出民政局大楼的那一刻，我说利也有一半的责任，而后说文好自为之吧！文恼怒地说，看利的蜡烛怎么消！利彻底绝望了，头也没回地走了。

离婚后，彼此回归平静。可文照旧痛苦不堪。不到一个月，文就妥协了，且痛哭流涕下跪在利面前。燕子说，文永远不知悔改，劝利再让他反省一段时间。我和亚也说这是转变文性格的大好机会。心慈面软的利经不住文的软磨硬泡，背着我们回家了。

我们再怎么不乐意，心里却祈祷并祝福他们破镜重圆。利告知怀孕了，我们悬着的心放下了，以为文给了她全新的生活。临产期到了，是这个硕果累累的金秋，我，燕子，亚做好了当干妈的准备。

缺氧，补氧，从县院辗转到市院，几经周折，利梦寐以求的女儿还是离开了我们的视线。燕子的女儿离开我们时，才会牙牙学语，蹒跚走路。我也曾遭遇失子之痛，她的心碎不亚于我昔日的处境。我们三个抱着她，都说不出话，唯有抽泣，呜咽。

没有想到，她这次倒下，再也爬不起来。起初，我们把病症看在了孩子身上。然而，那只是我们的肤浅，片面。其实日子又恢复到了文带给她的无限恐惧中。我和亚，找文攀谈了几次，文皆是一副不可理喻的冷漠样子。

燕子直截了当问文究竟想把利怎么样？文哼了一声，仇恨地骂燕子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妇联主任适时地插手，两眼血红的文只差一棍子打出门去了。人们像躲瘟疫一样，全躲开了文。文却不知好歹，认为我们多此一举。

利越来越麻木了。那天，她生病的父亲叫她有事。我陪同她去的。行驶到半路，文疯了似地追赶，以至于将撞倒我们在路边的渠里！我心平气和说文太过分了，连利的娘家也要斩断吗？文恼羞成怒抢了手机和钱包，大骂利毛病深得很！

真不敢，也不能想象利这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利说走到这般田地了，一切无法挽回。我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她无望地说都快四十岁了，不这样还能怎么？我们吃了一顿她母亲擀的红薯叶面条，事后我说去我家休憩一会。

亚赶来了，说文到处找利呢，我们还有心情上网？我老公听了，气急败坏说，没见过这样无聊的男人！不一会，文的车声响。利身心抖圆，吃了一口的梨子没顾得咽下去。我们三五个轮番问文逼死利就甘心了么？文列举了利种种罪状，自始至终不检讨自己一句。

我们没有水平，也没有高智商调和他们的关系，我们眼睁睁看着利被文囚禁在院墙内而无能为力。回想当年的利，和老师论理，顶撞父母，带头领着我们进禁地挖山药。寒冬腊月的夜半，看电影完毕遭致哥嫂训斥，她不担心自己，却害怕我们没处睡，又是厚着脸皮第一个叫开了同伴的门……

此刻，她陷入困境了，我们没有袖手旁观，却爱莫能助。她救了我们许多年的许多回，却救不了自己一次。生活没能强迫住她，她爱的人，她交心的人竟压制的她精疲力竭。她曾是我们的榜样，我们的楷模，我们的知己，我们的好姐妹。这会，我亲爱的利，你到底飘荡在何处？

可知深秋了，你走时穿的那么单薄，不怕风雨袭击吗？

文也是心疼你，只是他的方式不对。他这几天找遍了各个角落，忙的焦头烂额。我们都不忍心你们两败俱伤。要知道你继续受伤，说什么那天我和亚也不会放你走。你几乎没有亲戚朋友，我们非常担心你的安慰。你在家又是三小姐，父母对你言听计从，哥嫂也呵护你三分。

你那么柔弱的肩头怎能担负起文这么沉重的“爱意”？

经过那么多的波折，我们的血液已融合在一条线上。你可以无视文和孩子，可你不能伤我们的心啊！说过同路不舍伴。我哪年失去父亲，接连失去我爱的男人，随后又失去我的儿子，是你拉我走出沼泽泥泞。看，我今天活过来，不是吗？

可如今轮到你了，难道应验了那句医不自治？

不，你没有那么脆弱！在医院生儿子那阵，医生说你胎位不正，必须剖腹产。我说好怕！你笑着说不就是在肚皮上划个口子吗？说完勇敢地躺在了手术床。你让我刮目相看，又佩服的五体投地。

小时我们去沟壑摘枣，我吓的不敢跳崖去捡拾。是你两腿一蹬率先跨了下去。燕子那场丧女之痛，你一定不会忘记吧？是你让她把孩子的百天照片珍藏起来，说想了就看看，虽然孩子带走了我们的梦，但也留给了我们美好。

你怎能让文打击的一蹶不振呢？你还有父母的期盼，哥嫂的关照，以及我们的情意，你不是文的私人物品和用品，你只属于自己，没有人能主宰你，你的身心也不是他文一个人能够主宰得了的。他充其量是你孩子的父亲，是走过你生命的人，不是你的救世主，明白吗？我最爱的利！

千呼万遍你，回来吧，这个秋天是有点凉，但不足以冷得我们瑟瑟发抖。它只是凉到了我们的表面上，想要冷到心里，没有那么容易，对吗？因为我们能挺住，因为这点凉意摧垮不倒我们的意志，你说呢？

我知道，你是那个充满活力的你；我相信，你一直是我们的老大姐，我坚定，你还是那个外弱内强的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