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的日子里，我一直做梦，梦中不是自己母亲死了，就是自己的老乡出车祸了，醒来后，浑身懒洋洋的，一点精神都打不起来。我暗暗问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了，难道真的会出现梦中的情形？我不能回答自己。

九月中旬给老家打了电话，得知最近老家因下雨，墙倒塌严重，不过父母都安然无恙，虽然听说老家的墙倒塌了，我的心很难过，幸好父母身体都没有受到伤害，可以说我也稍微放心些。人啊，有时候真的琢磨不透，拿的时候拿起了，真正放的时候却得功夫，最近的噩梦也许就能证明我还是对家乡父母放心不下。这种解释或许也是一种另类的解脱，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昨天，一位客人来按摩，按摩间，他和我说起了x叔，x叔已与我们走远，我们再见他一面的时候就很难很难了，他于9月26日晚上永远离开了我们，在国庆节那天火化的。得知x叔死去的噩耗，我很悲痛。

多日的梦总算得到了答案。我如释重负，但是还是不得轻松，毕竟与x叔也有过一段交情，他的走，留给我的是涩涩的酸楚。

大家不会忘记2010年3月28日14时30分许，发生在山西省临汾市乡宁县境内的王家岭透水事故，当时152名矿工被困井下，全国人民都关注着被困人员的生死存亡。经全力抢险，115人获救，另有38名矿工遇难。大家也不会忘记最先救上来的九名被困人员以及那些首当其冲的救护人员，其中有一位救护人员最先发现并且救出了被困人员，他就是我们xx矿救护队的x队长。

x叔来我们按摩院的时候是五月间，那时王家岭被困人员存亡已经见分晓，最近人们按摩的时候围绕的话题也是“王家岭透水事件”，因为最先发现被困人员和最先救出被困人员的救护人员就是当地救护队派出的人员，所以人们以此为荣。适逢我们新迁，应顾客要求，迁移期间对新老客户进行优惠活动，活动期限是十天，活动临近尾声的三四天，叔来了。来的时候由婶婶陪伴，他是我开店以来印象最深的一位客人，也是开店以来比较特殊的一位客人，所谓特殊，并不是客人要求苛刻或者客人有什么特殊之处，而是给他按摩的时候，他不能躺在按摩床上，只能坐在板凳上让我们给他按摩后背。

因x叔身体消瘦，而且年龄也不小了，按摩时候只能用最轻的手法做。给他按摩完，他由婶婶搀扶着走了，等他们走后，有认识他们的顾客说：刚才走的老两口就是救护队队长xx的父母。顾客不说还好，一说出，我们都面面相觑：哦！原来他们就是xx父母，了不起。x叔按摩三四天时好时坏，我们建议x叔到医院详细做个检查再按摩，说罢之后，一个星期过去了，叔叔没有来。

一天上午，我给客人按摩，一位中年男子进来，见我忙，他坐在排椅上等候，等我忙下来之后，他叫我上门给他父亲按摩。我欣然应允。说罢，我跟随中年男子出去了，上了他的车，车在二区41号楼停下，他走在最前面，我跟在他后面。在门口，我换了拖鞋进去，在客厅见到了x叔，x叔见我进来，和我打招呼。

“小刘，我最近下楼梯觉得费劲，考虑再三，还是烦劳你跑一趟吧。”

“没事儿啊，叔，只要我不忙的话，我就来了。”我随口说出。

“我们在那个家按摩合适，你看看？”

我看了看，觉得还是在里间卧室合适，于是，中年男子搀扶着x叔，我们一同走进里间卧室。x叔还是不能爬在床上，中年男子将x叔搀扶在椅子上，椅背紧紧靠着床铺一角，在椅背后面垫了厚厚的棉被和毛毯，毛毯上面放着枕头，便于x叔前胸靠近，头自如地贴着枕头。等一切准备工作就绪，我开始给x叔按摩的时候，中年男子和我随便打招呼后出去了。

我边给x叔按摩边聊天，“刚才出去的是我儿子，他在救护队工作，王家岭透水事故发生后，他带队救护人员赶赴迎战，他最先发现被困人员，和队员一起最先救出九位被困人员……”

x叔说话间，不听使唤的嗓子开始咳嗽了。婶婶给x叔端来热水，顺便带了个空纸杯供x叔咳痰用。

婶婶让x叔喝水，她在x叔背上轻轻叩击了几下。x叔的咳嗽声才渐渐消退。

咳嗽停了，x叔接着说：“哎，人人怕活老，还是老了。老就老了，千万别让老婆、儿女伺候，一旦让他们伺候，那就麻烦了。”

“叔，人都要走老这一步的，该儿女伺候的时候，他们伺候伺候是应该的，他们也要活老。”

“别人是别人的想法，我是不愿让儿女伺候，不想给他们添麻烦，那天自己实在动弹不了，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安眠药伺候！省钱也省事。”x叔说话间，嘴角露出了惬意的笑容。

“叔叔说是那样说的，真正到了哪一步，您想喝安眠药，谁帮您买？”

“道也是，真正自己动弹不了的时候就由不得自己了。”

我们说话的时候，婶婶给我也准备了一杯茶水，放在写字台的桌面上，她向桌面走的时候，我发现她的右胳膊抬得高高的，像受伤似的。

果然不出我所料，她坐在床角的时候，我看见了她右胳膊弯附近呈粉红色，一些脓包分散在胳膊弯附近。

“哎！上个月往暖壶沏好水，往卧室走的时候，不慎被门槛绊了一下，暖水瓶打了，沸水外溢，烫伤最重的部位就是胳膊弯处。转眼快二十多天了，也不见好转，先后输液、吃消炎药、涂烫伤膏，该试的都试过了，但是就是不见有明显好转，我一个人得病就是了，前几天你叔也难受……”

婶婶说话的时候，显得一脸的无奈。叔叔爬不下，我只能跪着给叔叔按摩。连续按摩了二十多天，叔叔的病情时好时坏，一晃就是两个疗程。虽然病情有所缓解，但是叔叔还是不能独立行走，走路的时候还得借助拐杖来完成。两个疗程结束后，我还是建议婶婶带叔叔去做个详细检查，免得耽误了最佳治疗时期。

七月份叔叔到市人民医院做了详细检查，婶婶告诉我最近一直在人民医院住院。等什么时候需要按摩的时候另行通知你。

九月十六日接到叔叔女儿打来的电话，让我继续给叔叔来一段时间。第二天上午，我按时去了叔叔家，进了家，叔叔女儿正看电视，见我进来，和我打招呼。把我直接领到叔叔的卧室，叔叔平躺在床铺上，头朝西，身上盖着薄棉被，见我进来，对我说：“小刘，上次去了趟医院，医院给注射了一针，回来后就坐不起来了，一直只能一个姿势：平躺着。好像浑身没有一个好的地方，老感觉下身冷，是不是要得半身不遂了。冷的时候叫她们给按摩，总感觉她们按摩力度不够，想了想还是让你来吧！”

我边给叔叔按摩，边和叔叔说话。

“人啊，有时候说来也蹊跷，在我生病之前，白天一般不在家，平时不是和他们打打麻将，就是玩玩扑克，要么找人下象棋。和我年纪相仿的老孙，多日不见了，见了他倍感亲切，我还对老孙头说，‘好久不见你出窝啦……’，没想到时隔不久，自己却出不了窝了……”

说话间，x叔头部大汗淋漓，叔叔用毛巾擦拭着，凭感觉x叔这次病情恶化了，估计医院也无能为力，不然就不会就这样回家躺着，但是，为了稳住x叔的心，我还是宽慰x叔。

“叔叔坚持几天，过几天天气好转了，您的病就好了……”

“哎！如果中国有安乐死这条法律的话，我宁愿选择安乐死，也不愿受这样的折磨。”

“叔叔，好死还不如赖活呢，您现在该享福的时候了，您还是坚持一段时间，过了这一段时间就好了。”

“说是那样说的，真正落到谁身上，谁也不愿意忍受这种折磨。简直是活受罪。”说话间，叔叔又开始大把大把地擦汗。按摩间，蓦地，我看见了隐藏在床下的尿管……

短短一个小时显得比平时漫长，按摩完毕，和叔叔、婶婶告辞。

走出叔叔家，我的心稍微放松，根据平时积累的经验，我感觉叔叔的病情加重了，应该是癌症一类病症，叔叔说的医院给打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注射的是骨疼宁或者是度冷丁之类的止疼药。

估计叔叔家人应该知道叔叔的病情了，但是为什么叔叔家属在这种情况下，要我给叔叔按摩呢？真正到了这样地步，医院都无能为力，我们按摩师也一样无可奈何。

之后的日子，我没有去，叔叔家人也没有再给我打电话。

又过了近十天，他走完了他的坎坷一生。得知叔叔大去的信息，我很难过。那天，我关掉了手机，拔掉了电话线，静静地躺在小屋想：叔叔生病期间，儿女都忙着自己的工作，难得照料叔叔，一直照料叔叔的还是婶婶，虽然婶婶胳膊烧伤的那么厉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