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里没有希望

他死了。他死的时候是个早上。

那是个早上，那个早上与别的早上没有什么区别。他同往常一样，在妻子的轻摇下醒过来，匆忙地洗漱，吃妻子煮好的饭菜，然后拉上那辆他从废旧收购站里买回修整一番后的三轮车。自从厂里进行人员分流后，他和妻子都下岗了。由于没有技术，年纪又不小了，因此，下岗后他几番努力，才好不容易找了份送货上门的活儿。而他妻子却因身体不好，只能呆在家里做做饭。

踩着那辆三轮车，他穿梭于那个美丽的城市，但他从未想到过自己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是这个城市的败笔。他只知道，每天能有许多活干就好。

他出门的时候，妻子儿子都站在门口，妻子说：“他爸，一路上小心点。”儿子说：“爸，早点回来。我和妈等着你回来吃晚饭。”

“哎。你们等着，我会早些回来的。”

将妻子装好的午饭放在车上后，他踩着车在狭小且曲曲弯弯地小巷里穿行，他不用回头看，也感觉出自己身后妻儿那双关切地目光。因为无论多晚，在他回到家的时候，妻儿总回偎依着坐在门槛上，朝小巷口望。每次他回来，看到那情形，总涌起儿时的希望，希望拿着相机把世间最深至真的亲情定格住。然而直到现在，他也没能买个相机，也没能让像馆的人来给他拍下来，因而觉得很遗憾。不过当自己深夜里回来看到妻儿偎依在门槛上等他时，涌起地温暖让他有了丝安慰。

小轿车是闯着红灯从右直冲过来的，将他撞倒之后，那一尘不染的车轮碾过了他那风尘的头。在他倒下的那一瞬，他眼里看到的从车上散落下来的一地的馒头，那是一个工地上民工的早餐。看着那灰馒头在空中如落叶般的飘落，他想身手去接，但没等伸出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小轿车上的人没下来，司机倒了个车后，又急速地赶它的路去了。

揭遮布的手在颤抖，脸一点一点地落入眼。最后地侥幸破灭了，她瘫软在地上，没有泪。其实，当她得到消息后奔事故现场看到那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地三轮车在那一滩血的路上全散了架时，她就已经痛苦地知道，灾难真的落在自己的身上了。可是，她又不相信那是真的，不相信他就真的这么狠心丢下她母子一个人而去。直到，直到他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残不忍睹地对着她，她才彻底地失望了。

火葬场，他安静地躺着。儿子问母亲：“妈妈，爸爸什么躺这么久了还不醒过来呀。”她将儿子紧紧地抱住。

都市，华灯璀璨，车流如水，一切都没有改变。但只要你稍微留意，眼前总是幻化着辆三轮车，蹬车的背影有些单薄无助。

2004/07/18写于为爱奔走的天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