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看到风中片片飘落的树叶,就会想到湘桂交界处那几百里连绵起伏的山峰,想到那个群山环绕的小山村,想到那个曾经把我当亲孙女一样疼爱的瑶族老奶奶。
初次走进那片山区时,是在01年的四月,正是杜鹃花盛开的时候。放眼望去,满山遍野的,这儿一簇,那儿一片,到处是红红艳艳的,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花儿,风一吹,小山村就象睡在一片涌动的花海里。远处,一片又一片的白云,在山际低浮,一会儿又散去。碧蓝的天空下,潺潺的流水被阳光照耀的闪闪发光,象是哪个仙女有意抛落的裙带,把小山村围在了半山腰。我忍不住闭上眼,尽情的呼吸着,这儿特有的清新的空气,一任山风吹乱了我的长发,也吹散了我所有的烦恼,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这里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都让我不忍离去….
走进瑶家,这里已是被汉化了的平瑶,我们可以简单的交流。听说真正的瑶寨是在那高耸入云的大山里,是真正的原始部落,他们从不与外界来往,讲得话连当地的平瑶也很少听的懂,几个月才出来一次,挑一些野味或着谷子一类的东西,换一些盐巴和日用品。而平瑶的村子里,已有一部分年轻人外出打工,给这里的人们带来了许多现代化的气息,有电视,电话,还有摩托车,有的村子里还有小卖部。这里的村子都不大,二十家左右是最多的,少的只有三五家,零星的散落在山岭之间。村子的建筑格局属于小瓦片挑檐的那种,下面是砖石搭配使用的,屋子里很少有人家再石灰粉饰过,裸露出斑驳的原貌。由于房顶用的木才比较多,时间久了怕生虫子,他们就把灶台支在屋内,一来冬天可以烤火,二来方便熏烤腊肉,他们独特的生活方式,使得他们的屋内越来越灰暗。他们的院子大多是用杉树皮围成的,有的插一排小木桩。而有的木桩上还会长出一些枝桠来,远远看去,这种原生态真的很美。有的村子隐在树林深处,不仔细就看不到了。
这里居住的有瑶族,壮族,汉族,几十里山区才汇聚有一个小集镇,三天一轮回,小镇上只有一个小小的邮局,而且是私人承包的。这里没有银行,有的人家存钱要跑到一百多里外的县城。改革开放的春风也已唤醒了这里的一部份人,集市附近的村子里,已竖起了几座很显眼的小楼房。依然有穿村而过的小溪,斜斜的青石板,清脆的瑶家女子的捣衣声,晚归的牧童,挑柴的汉子,落霞与白鹭齐飞,好一幅让人沉醉的山水幕春晚归图!只是这一切的一切却已无法让我想到戴望舒笔下的江南,因为远处正蹒跚的走来一位背柴的老奶奶,风正掀起她那带补丁的衣角。我迎面走了过去。想接过老人的那捆柴,古铜色的面颊上,一双半浑浊的双眼,露出感激的表情:“谢谢!习惯了我还背的动”我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跟着老人走进了她的家。
一间不大的屋子隔作两半,一半住人,一半煮饭。隔壁的大房子是儿子媳妇住的,他们都外出打工,留下两个孙女让老人照顾,靠门里的竹椅上躺着一位老爷爷,旁边放着一根拐杖。看到我走进来,露出慈祥的笑容对我指了指凳子。略带解释的诉说:去年不小心摔了一跤,一条腿就不灵便了,还能半拖着走路,就没有找医生来看。我对他们有一种特殊的亲切感,决定留在老人的家里住上几天。我放下背包,去拿木桶帮老奶奶去提水,洗锅,淘米,语言不太通的情况下,动手去做是最好的沟通。奶奶早已把火生了起来,火光中一双老榆树皮般皱裂的双手,是那么的刺眼。老人的两个孙女放学回来了,两双天真的泉水般的眼睛怯怯的看着我,那样的神情无法让我的心情轻松起来。
第二天,我随老奶奶一起走进了山里,从未走过山路的我,虽然年轻竟然跟不上她的脚步。我累得气喘吁吁,只能远远的看着她那佝偻的背影,在蜿蜒的树林中时隐时现。老奶奶走的轻松又开心,竟然出乎意料的放声高歌起来,高昂而又有点沙哑,久久的在山谷中回响,我听不懂她唱的山歌,但那种原生态的情调深深的感染了我,我相信它可以穿透任何一个听者的胸膛......等我走到目的地的时候,老奶奶已经砍了一些柴,我拿过砍刀试着去砍柴,一刀下去竟然只砍下一点点树皮,足足砍了有半个小时才砍倒一颗拳头般粗的小树,看到我的狼狈相,老奶奶早已在旁边笑弯了腰,我只能像孩子一样的帮她收拾一些小树枝。中午我跟着奶奶找到一处有山泉的地方休息,吃着自带的糯米粑粑,就着甘甜的泉水,吹着暖暖的山风,看远处的峰林如何的摇曳叠翠,我的心情突然轻松的不带一点尘埃,曾经的伤痛也象那漂浮的白云一样慢慢的散了。
休息一会儿,我们又到奶奶在山坡上开垦的一片玉米地里松土除草,看到她老人家把一颗颗歪倒的庄稼苗小心的扶正扶好,然后又重新培上土,那神情就象是在照顾自己的孩子,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真诚,我忍不住深深的自责起来,曾经我和自己的父母说话也不耐烦过。太阳渐渐的转过了那几处山头,眼前明显的暗了许多,我们开始从另一条山路赶回来,暮色中的山林绿的有些浓重,远处低浮的雾霭,和几处袅袅的炊烟,是那样的自然和谐,让你忍不住想快一点回家,早点吃到妈妈煮的饭。
我和奶奶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一点也不孤单,就象是和自己的亲人一样走在回家的路上。如皱的梯田埂上,不知何时冒出几个骑着水牛的牧童,那神情悠闲的让你嫉妒,稚嫩的童声在晚风中渐渐飘远,我边走边看,穿过一片树林,眼前忽然闪现一棵参天的大榕树,成群的白鹭在它的周围盘旋着,像是在欢迎晚归的村民。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雀跃地围着树转了好几圈,好像要四五个大人手拉手才能合围起来。地面上裸露出盘根交错的老树根,它的枝干比周围的树干还要粗上好几倍,透过密密麻麻的枝叶,几乎看不到天空,只能看到让你眼花缭乱的鸟巢,听说目前还没有人能数清到底有多少个,只记得曾经有一个调皮的孩子上树掏了满满一篮子鸟蛋,还有许多无法够到的地方。树荫的覆盖面积很大,几乎有我小学的操场大了,是村民夏天乘凉的好去处。奶奶告诉我这棵树快四五百年了,是她们村好几代的象征,进大山去砍柴的时候,远远的看到它就象是快到家了,人也不会觉得太累。这里的人们都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用他们的勤劳和善良,和这里连绵的山峦相伴了几个世纪,也锻炼出了他们坚韧的性格和大山一样的胸怀。
一转眼,十年过去了,每当我遇到生活中的一些烦恼,就会想到生活在山区里的那个老奶奶,她一直激励着我要坚强的面对生活。我一直都有一个很强烈的念头,很想再去看一看那一片山林,看一看那个瑶族老奶奶,然而因为工作的变动我总是抽不出太多的时间,再赶到三四千里之外的那个瑶寨。不知道老奶奶的近况如何,我只能在心里深深地祝福她健康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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