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公共汽车的人很多，车里十分拥挤。我让一个抱着孩子的乡下妇女先上。我的后面，是一对手拉手的都市年轻人，他俩想挤到前面去，我怕压坏了前面的小孩，便把他们挡住了。他们很气愤，横眼，还骂：“乡下人！”

我上车后，让乡下妇女靠窗坐下。我坐在她旁边靠过道。那对青年被一伙人挤散了。男的站在车头司机后面，女的站在我身边走道上。她白脸红唇，弯眉垂耳，与这位头发有点乱、脸黑衣土、怀抱瘦骨嶙峋小孩的乡下女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车内过道密密麻麻站着乘客。一个戴墨绿眼镜的中年男人盯住了这位都市少女，挤到她身边贴身站着。我从背后用愤懑的目光瞪着他。这家伙一只右手的两个指头偷偷地探入那年轻女人牛仔裤后的兜里。我顷刻明白：这个蛮不讲理插队的家伙原来是个可恶的“钳工”。我没吱声，老实说，我也不敢吱声，谁知背后有没有他的同伙。可我旁边的乡妇发现后，用肘捅我的背，对我使眼色。我一个八尺男子汉，能不见义勇为么？我于是想到一个两全齐美的方法：对那都市少女连喝带推：“站开！别站在我身边！”前面的男青年，看到我如此对待他的女朋友，发出狂叫：“站在你身边为什么不可以？下车后我要找你算帐!”……全车的人都把目光注视着我。我成了众矢之的。

车到站了。那扒手溜下车了。

年轻男人向我冲过来，质问我：“为什么欺负人？”乡妇忙解释：“不是欺负她，是保护她。不那样，扒手就对她下手了！”都市少女赶紧看背在肩上的皮包，糟糕，外面割破了！打开拉链一看，谢天谢地，钱没拿走！

这时，全车人都晃然大悟；向我投来钦佩的目光。我老老实实地说：“我也是急中生计。不是这位大嫂壮我的胆，我还不敢呢！”

大家的目光又转到了乡下妇女身上。她低着头，憨厚地笑。她用那松树皮般的手，轻轻地拍着生病的孩子。

售票员小姐忙乎了一阵，来到乡下女人和都市少妇身边，热情询问她俩买票没有。乡下女人抬起头，用一双生满老茧的手拢了拢凌乱的头发忙说：“我买了，”指着都市少女，“她好象没买。”乡下女人话一出口，我就直怪她。真是坦率得可以，自己买了就行，你管别人做啥！我到站了，关心地对这位陌生大嫂说：“您只管好好照顾孩子，别的事别多嘴啊！”说完，我起身就走。谁知，她竟腾出一只手迅速按住空座位，招呼旁边一位老太太入座。准备坐下的都市少妇耸耸鼻子，拿出一张百元票子买了一元钱的车票，愤愤地冲着乡下女人说：“一身怪味，好管闲事，真是一个十足的乡下人！”。说完，拉着那男人的手气呼呼地走下车了。

全车的人都瞪着那两个不是乡下的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