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乡村教师节选(二)九天鹿

发表于-2010年10月16日 晚上8:30评论-2条

一个人,当他经历过生死,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已经是透明的了,他不再畏惧任何事情,他也不会再在意任何与他有关或者无关的东西,他会变得更加热爱生命,更加地热爱生活,佛家有云:超脱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这是非经过一番大彻大悟所不能看透的。可是世间有几人能够做的到,在昭贵的哲学中,佛家的这句话恰恰是在浪费生命,浪费时间,一个人若能得道,非得是这种结果么,昭贵逃脱不了五行,也超脱不了三界,他依然愿意幸福地活在轮回之中,活在这个真实而又有点失意的社会里,也许人生中的一次次打击,一次次磨难正是塑造完美生命的不可或缺的因素,也许正是有了种种悲欢离合,喜怒哀乐,这个人世才更加显得那么可爱,那么丰富多彩,那么的让人留恋不舍。

“当我老了,我愿意我的一生是那片写满岁月与伤痕的秋叶,我已经经历过我生命里的绿色,经历过那个最繁华的季节,经历过每一滴朝露,每一簇夕阳。我老了,你看我在秋风里的样子是那么恬静,那么安然,就请你赐给我一方神圣的土地吧,在这个世界上,我只属于她”

这首《老叶》让昭贵感动的热泪盈眶,昭贵觉着自己就是秋风里的一片缓缓飘落的老叶,虽然他才只有二十几岁。

2009年农历七月十五,一列合肥直达杭州的k5454列车在驶经芜湖长江大桥时不幸脱轨,短短十几秒钟整列车一头扎进长江里,这是继1995年那列k5454出事后的又一次重大火车脱轨事故,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国铁道部对此事高度重视,合肥警方也协助合肥铁道部门就此事成立专门事故调查小组全面展开调查.。一时间,k5454在人们心目中如幽灵一般。每个做过这趟专列的乘客都感到十分后怕,每个人都希望这趟鬼魅的列车赶紧从这个世界消失,没有谁愿意再见到它。

昭贵是不幸的,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同火车一起掉落江中却无能为力,他看到车厢里的其它乘客在江水中拼命挣扎的情形,这有点象是电影泰坦尼克号里的情景,昭贵多么希望他们是在拍电影,可是这是真实的,昭贵此刻才感受到生活多么像是一部没有名字,没有题材,没有花絮的电影啊,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别人生命里的观众,同时又是自己电影里的主角。昭贵不希望自己扮演的是一部悲剧,他渴望着一次绝处逢生的转折,可是现在他做不到了,他像是水里的一粒尘沙随波逐流,他的一生也许真的就要结束在这冰冷浑浊的江水之中了。

不知过了多久,昭贵隐隐约约地看见许多人来来回回走动,有身着制服的警察,有消防员,有大人和小孩,还有老人,昭贵的耳朵里到处充斥着大型机械的轰鸣声,昭贵似乎还听到了哭声,这种哭声昭贵听到很多回,那是别人家有人去世时才有的。昭贵的脑袋哄哄响,他只记得自己被困在车厢里,许多人被江水没过头顶的情形,当时他还想到一部电影,再到后来他就记不住了。昭贵攥了攥拳头,伸了伸腿,感到浑身湿透了,他想站起来,可是他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他只好继续躺着。又不知过了多久,120刺耳的鸣笛呼啸而来,他隐约看到一群身着白大褂的人一个个急急忙忙跑到他跟前,然后他就被抬到了半空中,那感觉就像是在乘电梯。再接着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那长长的刺耳的鸣笛却一直萦绕在他耳边不肯离去。他感到浑身酸痛,他的眼皮似乎很重很重,仿佛几十年都没有睡过觉。他再也支撑不了了,渐渐地,昭贵睡了过去。

这一年的农历七月二十二,也就是k5454出事的第七天,住在重症监护室里的昭贵终于苏醒了过来,他的眼皮终于没有先前那么重了,他勉强睁开眼,此时他父母正坐在他的身旁,还有家里的其它亲戚,病房里围得满满的。

是的,昭贵得救了,就像是电影里演的那样,他死里逃生,大难不死,昭贵不希望必有后福,他只想和父母在一起平平安安过日子。经历过这次大难昭贵感到自己老了许多,就在当天的夜里他在自己的日记本里写下了在他一生中具有转折意义的三个字:我老了。

是的,昭贵老了,正如开头诗人九天鹿写的那首,《老叶》,现在的昭贵也恬静安详的象一片老叶,他在这个多事的人世间飘啊飘啊,永不停止。

“当我站在山顶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自我的渺小与可悲,茫茫尘世里谁才是我的唯一,我歌唱太阳,歌唱大地,我歌唱世间的每一粒凡尘。当我站在你面前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满心的不安与委屈,茫茫尘世里我苦苦的追寻,饮完三江水踏遍千里尘,让爱与梦都皈依你的佛门,我无怨无悔。”

昭贵又恋爱了,这是他写给他的第二任女友的情书,同时这也是昭贵最为满意的一首情诗,含蓄,朦胧,唯美,没有任何杂质,充满了对与爱的执着不舍,当然这是昭贵给自己的评价。

昭贵的这个女友叫小怡,小怡是涡阳本地人,小怡曾经在合肥的某所高校学过医,他是本科学历。小怡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没有漂亮的容貌,也没有太靠前的思想,有时候昭贵反而觉着小怡太过传统,不懂浪漫,在昭贵看来小怡和白露是两类完全不同的人,白露热情大方,最重要的是白露还很时尚。

小怡今年刚刚毕业,她的毕业证要到今年七月份才能拿到,不过小怡现在正在实习期,地点就在涡阳县的一家医院。小怡是独生子女,曾经有人做过统计,在中国百分之八十的独生子女都有或多或少的依赖性,而且以自我为中心,不太顾及别人的感受,小怡也是这百分之八十里的一个。在外人的眼里,小怡独立大方,善解人意,通情达理,可是一回到家,她就像是变了个人,昭贵分析说小怡的那些美德都是一种伪装。当然昭贵的理论小怡并不知道,因为一个星期他们才见一次面。

主观上说,昭贵分析的没错,可是从客观上说,又有些差距,事实上小怡并没有外人评价的那么好,也没有昭贵分析的那么差,她的品德也像她本人一样普通。,不过有一点昭贵可以肯定,小怡是个及其敏感与缺乏安全感的人,因为每次昭贵陪她上街,她都把昭贵的手攥的死死的,生拍昭贵被大风吹了去。有时到了夜里,她下夜班,至少要俩个人拥着她才敢走,昭贵也曾经和她开玩笑说,你有个钟馗哥哥,还害怕什么。起初小怡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到后来才知道昭贵是变着法说她丑。她于是就生气了,将近两个月她都没有跟昭贵说过一句话。昭贵却感到很无辜,他不知道小怡为什么又生气了。

这一夜,外面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风呼哧呼哧地吹着卧室的帘子,昭贵的房里没有亮灯,只有一台电视机在放映。夜已经很深了,昭贵的父母在隔壁的房间里早已此起彼伏地扯起了呼噜。昭贵站起身向窗户走去。虽说已将入夏,可是夜里的温度依然很低。昭贵家住在六楼,通过昭贵卧室的窗户可以远远地望见对面的涡河,深夜里,街道上的路灯星星点点地亮着,空气中有一种腥臭的气味,象是死鱼的尸体散发出的。前面已经说过,涡阳县是一个呈四方形不多大的小县城,涡河就在它的最北面,昭贵家所在的这幢楼正建在县城的最边界,涡河的北边也是一个小镇叫做闸北镇。如果从户籍上说,昭贵还算不得一个真正的城里人,他和他的父亲就出生在涡河对面的闸北镇。

不知什么时候,街道两旁的路灯突然灭了,似乎是在同一时刻,昭贵房间里的电视机也一闪灭了。又停电了,昭贵心里想。进来由于刚刚入夏,城里居民的用电量陡然上升,县里那个建于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220v变电所虽经过几次整修仍然满足不了日益上升的用电需求。昭贵望了望县城的东南角,那里依然灯火通明,大功率探照灯的光线象一把大刷子从昭贵头顶一扫而过。那边正是县政府所在地。

小怡又生气了,昭贵心里想。现在昭贵觉着自己很委屈,他真的不知道哪里做的不好又招惹了小怡,可是昭贵问她她也不说。“怎么了,你自己知道”这是这几个月里小怡给昭贵的唯一一句话。虽然小怡不理睬昭贵,可是昭贵依然乐呵呵地陪着她,小怡给病人打针,昭贵就跟在后面拖盘子,小怡要搀扶病人上厕所,昭贵也慌忙搀扶,直到厕所门口。有时候小怡加班,小怡的父母很懒,他们就派昭贵给小怡送饭,这样不仅节省时间,经济上还可以得到实惠。每一件事情昭贵都尽心尽力,唯恐出一点点差错。昭贵的一个大学同学知道这件事后很为昭贵鸣不平,“岂有此理,这样的女人要是娶到家里,还不被熬煎死,我劝你,昭贵,跟她分手。“昭贵的这个同学说的慷慨激昂,振振有词。

昭贵走回到床上躺下,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他的心里乱极了,他又一次想起了白露,在昭贵的印象中,白露总显的那么温顺,就象个小绵羊,可是这只小绵羊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无情,她的转变之快让昭贵感到害怕,昭贵有时候就想女人真是一件奇怪的发明,永远让人猜不透,弄不明,也许只有发明她的人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昭贵的脑袋里似乎有了一丝丝灵感,他要找到那个发明小怡的人,小怡的父母,他要问问他们,小怡生气的原因。昭贵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凌晨一点钟,现在小怡和她的家人早就已经进入了梦乡。昭贵只能等待,漫长的等待。

咣当一声巨响,昭贵从梦中惊醒过来。昭贵看了看外面,天还没有放亮。不知什么时候来电了,那台长虹牌电视机刺啦刺啦地响着,昭贵拿起遥控器按下了关闭键。刚才是咋么了,昭贵光着上半身走向窗沪。打开窗户,惨烈的一幕映入昭贵的眼前,一辆大卡车和一辆大巴撞在了一起,昭贵看到东倒西歪的乘客,那辆大巴的车头被撞开了个口子,汽车上,地上都是血,那辆卡车的挡风玻璃也裂成了碎片,一个身穿深灰色夹克的司机趴在车头上,他的脖子上还滴着血。昭贵感到头皮都发麻,他不知道车上还有多少旅客能幸存,对于一个经历过生死的人来说,这一幕无疑会刺痛他那根最最隐秘的神经。是的昭贵感觉到自己正是现场的一个不幸的乘客。他的回忆被继续放大,恐惧被继续拉长,正在这时十来辆白色120面包车,拖着长长的嗓子疾驰而来,那些天使一样的人陆续从车上下来,可是昭贵突然感觉到那些白大褂有一种阴森的邪气,仿佛白大褂下是一个个吃人的厉鬼。昭贵看到一个个担架,担架上是血淋淋的人,昭贵甚至觉着自己也在其中的某个担架上躺着,担架摇啊摇呀的,那噶觉倒有点像是坐轿的感觉。这时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楼下,一个瘦小的女护士,穿着粉色的护士服,他的左腕上系着一条扎眼的红绳子,虽然看不清颜色,可是昭贵确定那就是一条红绳子,绳子的一角在风中飘着。是小怡,昭贵的心怦怦地跳着,他感到这个瘦弱的女孩实在是太辛苦了,在别人医院里实习什么事都得做,外面的风似乎比先前大了些,小怡的衣服被吹得老高,昭贵看着小怡吃力地抬着担架和许多人一起朝远处的一辆救护车走去,路灯昏黄的光投射在小怡稚嫩的脸上,昭贵似乎看到小怡的脸憋得发红,汗水大把大把地流下,重重地砸在地上。昭贵的心软了,肚里酸酸得,此时小怡一切的缺点在昭贵的心中都已经显得微不足道,昭贵还是爱她的。

昭贵的目光象一根钢线,紧紧拴着楼下的小怡,小怡和众人离他们的救护车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三米,两米,一米,昭贵在心里默默地数着,就在此时,一辆黑色小轿车飞了似的朝他们直冲过去,就在一瞬间,惨剧发生了,小怡被撞出去十几米远,然后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她的头象皮球一样磕在马路边的水泥台子上,一时间鲜血四溅。昭贵的眼睛都红了,他的脑袋嗡得一下,整个人象一根木桩直直地立在那,一动不动。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昭贵终于缓过神来,他疯了似地拉开门栓向楼下直冲了过去。楼道里黑极了,这是一幢老式构造的楼房,建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连接楼道里路灯的电线早已衰老的不成样子,这么些年很少有人过问,在平时楼上的居民一到晚上就自备了一把手电筒用来找路,有些人住久了,根本用不倒照明工具,譬如说昭贵,就是在白天他蒙上眼睛,一路小跑着就能找到自己家大门。可是现在,昭贵觉着他的那些本事一下子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不停地撞倒楼道里的什么东西,这些乒乒乓乓的响声惹得四邻八巷的狗汪汪直叫,几只老猫也受惊似的从昭贵前面一闪而过。昭贵平时最害怕这些老猫,他觉得猫身上有一股邪气,特别是晚上,有一次昭贵在夜里醒来,就听见有小孩子的哭声,白天里他就问他的爸爸,他的爸爸告诉他说是猫在叫,以后的夜里昭贵再听到小孩子的哭声时就不那么害怕了,可是又一次昭贵居然听到两只老猫在说话,他们的声音就跟幼儿园里的小孩子一模一样。那一次昭贵被吓傻了,一连几天都神情恍惚,后来他的母亲请了一个算命的瞎婆子,瞎婆子给昭贵喝了什么东西,然后朝着昭贵脸上掴了一巴掌,想不到昭贵居然清醒了,可是昭贵还是很害怕猫,尤其在夜里。

此刻的昭贵根本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在黑暗里横冲直撞,像是一个无谓的勇士。十几米的巷子,昭贵觉着仿佛走了半年,太漫长了,但是昭贵还是穿过了黑暗,走了出来,外面的路灯此刻显得特别明亮,光线照在昭贵光秃秃的上身,昭贵知道,现场就在前面,他就要到了,就要到了,他拼命地跑呀跑呀,大概五分钟的样子,昭贵终于跑到了出事地点,可是一到那里,昭贵就蒙了,街道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昭贵努力地寻找,哪怕一点点血迹,可是道路上只有水,那是上半夜才下的。昭贵彻底傻了,没有谁能够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是一条笔直南北方向的马路,也正是县城的北环城路,外地来的汽车总是先经过那座很长很长的涡河大桥,然后从这条路到达城里,或者顺着这条路向西,向东,开往别的城市。就在昭贵生活过的二十多年里,这条马路不知道发生了多少车祸,几乎每一次都很惨重。这条丁字形的路没有红灯,没有人执勤,甚至连一个像样的路灯都没有,昭贵小的时候还和他的小伙伴在这里玩耍,他们用地上的小石子比赛砸灯头,可是那一次昭贵被一个穿制服的中年男子打了一巴掌,后来就再也不敢去了,那是昭贵记忆中唯一一次看到执勤的警察。

昭贵在大街上站了足足有一个钟头,刺骨的寒风让他哆嗦成块,他整个人快要坚持不下去了,此刻他的双腿重极了,头也哄哄响,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昭贵觉着自己像是喝下了半斤二锅头,他费力地朝着家走去,忽然一辆自行车重重地撞在昭贵身上,把昭贵撞倒在了地上,那个骑车子的小伙子立刻下了车子,后座上的女孩也下了车。

“昭贵,你没事吧”男孩子说,他用手使劲地晃着昭贵。

“没事,冷”昭贵微微睁开眼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孩,昭贵觉着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昭贵,还记得我吧”女孩也蹲下来看着昭贵。

昭贵用眼睛瞅了瞅女孩,昭贵觉着也很面熟,可就是想补起来。这时昭贵突然觉着自己被背了起来,不错是那个男孩,昭贵不敢相信这个瘦弱的男孩竟然力气这么大,要知道昭贵有一百八十多斤重,昭贵觉着男孩背着他根本不费力气,他走的很快,昭贵觉着男孩的背像是一块巨大的冰块,冷的得昭贵胸口发痛,昭贵迷迷糊糊地想着,想着,终于他想起来他们在什么地方见过了。

k5454,这个鬼一样的名字深深地闯入昭贵的大脑,昭贵象发疯似地从男孩背上挣脱开,箭一样向家里跑去。楼道里黑极了,他不停地撞在什么东西上,四邻八项的狗又一次狂吠起来,似乎比先前还要凶也不知昭贵跑了多长时候,当他跑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微微发亮了

-全文完-

...更多精彩的内容,您可以
▷ 进入九天鹿的文集继续阅读喔!
审核:孜一推荐:孜一
☆ 编辑点评 ☆
孜一点评:

人生中的一次次打击,一次次磨难正是塑造完美生命的不可或缺的因素。
    当真是经历过才会懂得。

文章评论共[2]个
九天鹿-评论

这是K5454那篇小说的续,不知孜一看过K5454没有,看过后也许会对里面的故事情节有所掌控,另K5454是乡村教师节选(一),首发不在烟雨,另外谢谢孜一对小说的推荐,我也争取尽快把整部小说写出来at:2010年10月19日 下午3:17

一泓清水-回复你发文方式不正确,如果是中篇或者短篇请一次性发完,字数超过50000要发长篇连载。期待你能正确发稿,不枉自己为文的心血和读者的期待! at:2011年01月11日 下午6: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