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益发展的现代，桃园在诗人的文章里都快消失了。甚至自从有了电视，惊奇都没有了。在电视里见过狗妈妈奶猫崽子，也有小老虎被羊妈妈收养的故事，这倒有点桃园的味道。只不知道这是母亲的本能，还是人类的做作，抑或是周老虎后人的杰作，---反正光电的影像，不必当真的。

不过，今天我真切的看见了一头小牛，一头山羊，还有两只喜鹊。还动手摸了一下，和他们相处了一段时光呢。尽管不是很奇，却要知道就在城市不远的地方，反正自己觉得够奇了。

黄昏时分，一个人溜达，无意就走远了，来到一个不大常去的小路上。说是小路，其实已不是路，只是一条杂草丛生的荒道。两年前这里曾是个小村子，拆迁了却一直没开工，因此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子。

草是最顽强的生命。在晚秋的季节里，荒道旁边的都有一米多高的草，遮挡住地面。尽管多数已枯萎衰败，但多数枝头也都结着籽实，想来要是明年还不开工的话，这些草会更茂盛。拐过一个弯，还是一样的草，只是荒道更窄了，要不断拨开伸过来的草枝才能通过。小心翼翼走了几十米没抬头，再抬头时就发现这个奇观：

在距我十几米的草丛里，居然有一只牛和一只羊。牛通身黑色，羊则一身刷白，黑白对比，让你眼前一亮。真切无疑。

较近的是羊。看我走来有点警觉，咩咩的叫起来。到了跟前，看见羊被绳子拴在一根铁柱子上，由于草太高不长的绳子打搅成为一团，羊的活动很是受限。走来帮它解了围，可它还是很警惕。等绳子放开，立即就跑到较远的地方接着吃草去了。对我的帮助，一点也没领情。

可牛就不一样了。它就站在三四米的地方，与你对视。挨近了，看见它并没被拴着。一看就知道是头乳牛，个儿头比印象里任何一种成牛都小的多，有一种幼年才有的特别温柔的孩子气。看我走来，它停下咀嚼，转过嫩嫩的头，睁着纯纯的眼，很灵活的样子。本以为它也会跑开，就随手采了几支较嫩的草尖拿在手里，慢慢走过去。可它对草并没兴趣，却也没跑开。我伸出手，它就任我抚摸它的躯体，天鹅绒似的，漆着黑，闪着亮，温厚的滑爽，瞬间透过指尖传过来。来回的抚摸，它配合着不动，也许感到舒服了，有点陶醉。

同时，小牛的尾巴开始大幅度摇摆起来，跟小说《神鞭》里描写的那样，或者比神鞭还灵活，因为它能甩到身体的每个角度。一只手顺着它尾巴的位置抚摸抓挠，它立即又甩到别的地方去了。不知道它是在驱赶蚊虫，还是在挠痒，或者只是一种喜欢和感谢的表示。

抚摸从脖子转移到脸上，看那脸的轮廓很方正，胜过梦娜丽莎。脸的表情多么开朗，没有丝毫的猜忌。尤其是那对清亮的大眼睛，就那样直直的望着你，里面有天真，有深邃，还有聪明，你看她的样子觉得有趣，它也一定看透了你的内心，例如知道你此刻没有害它的心思。

小牛是雌性，看的时间长了，可能就有点不好意思，又低头吃草。我再将一把嫩草递上去，这次倒被接受了，一根根草从手心里被它拽出去，滑过手掌，酥酥痒痒的，很好玩。故意攥紧了让它拽，它就抬起头来看你。从那眼神里似乎能解读出那意思是：你这草就是给我吃的，干嘛不撒手，逗我玩的吧。

就这样，我不断的找些嫩草给它，它就不断的凑来跟着，一直呆了有五分钟。可能羊看着也眼馋了，也过来凑热闹。一手喂牛，一手喂羊，这份情景仿佛回到了三十多年以前的老家。

直到主人来了，一切转瞬变回现实。主人不善言谈，说着很浓重的口音。或者对我这陌生人不放心，没说两句话，就拔出铁橛牵羊走了。而小牛不用绳子，自觉的跟着。不大一会儿三个身影就消失在草丛里面。怅惘的离开时，恍若做了一场梦，只是还闻得到脚下一片牛羊粪的气味。

看看天色已晚，前面的荒道更窄，不敢前行，只得原路返回。一群乱飞的飞虫碰面而来，让你不得不一个劲伸手拍打。看看前面不远处楼房的灯光，好像已不再是来时的路，因为不记得曾遇到过一棵不小的梧桐树。树叶早就枯黄，不少已经落了。不再茂密的枝桠间，两个喜鹊并肩站着，悠闲的梳理着羽毛。也是黑白对比的颜色，如果不是腹部及肩部的白，在黄昏的背景下很难发现它们的存在。等看清了，已经相距不到十米了。扑棱棱的飞起来，细长的尾巴划过天空，眨眼就不见了。抬头观望，也许这树是他们的家，而我不该走近。显然他们误会我了，我不会祸害它们。再看远近就剩下了这一棵，而照这样子，这树显然也没达到文物的程度。相信过不了多久，这树就会变成火柴。也许它们还没意识到这最大的敌人呢。

走在灯火辉煌的大街上，回想刚才的奇遇，还意犹未尽。遇见喜鹊，是个好兆头。可想到它们也被拆迁闹的无家可归，又有点替它们担心。遇见牛羊，本是无所谓的事，只因少见才觉稀罕。忽然想起忘了一件事，那就是记得看见小牛是雌性的，可忘了看是奶牛还是肉牛。也许幼年的牛很难辨别吧。不过但愿她是奶牛而不是肉牛，这样顶多也就多承受些产仔的痛苦，多提供些宝贵的奶水，而不至于一朝毙命成为案上物。当然，如果能是耕牛会更好，那样同样是辛苦，可回归田园了，还会享受到主人朋友和伙伴一样的尊重。而这曾经是所有的牛一直以来的本职工作，只是如今只能是可望不可即的梦想了。这也是现代化的副作用。

除了人类和人类的宠物，没有什么生命喜欢现代生活吧。在人类眼里，被驯化了猫狗是现代人的奴隶。在上帝眼里，现代的人类何尝不是城市高楼大厦的奴隶呢？这么想，你和我其实不如那头小牛。它还有自己的自由，和一片觅食的草地。而你和我，在没了草地，没了自然，没了绿色的现代社会里，哪里能拥有牛的自由和快乐呢？

于木鱼宅

2010-10-15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