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工作分配未果的情况下,我又背起了行囊,开始了年轻的第二轮“北伐”。父亲除了忙家里永远也忙不完的琐事之外,就是在吃饭时把平日定额的白酒加了量,喝完就晕晕的睡去,我知道他是心里堵得慌,也就不再提何日动身的事,只是悄悄地做着远行的准备工作。
要出远门首先得一笔路费,虽然才几百块钱,可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个不小的难题,何况去年出门的亏空至今都还欠着,我不愿向父亲提钱。自己二十好几了,应该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钻天打岩也要刨出这点路费来,向父亲证明他的儿子是踏实汉子。
我首先想到了一帮曾经的烂兄烂弟,虽然并不是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铁杆子,可也一起兄弟相称了好几年,我想这点小忙大家肯定会帮的,更何况其中有好多人也欠着我的人情债至今未还,我亲自上门,难不着也会替我周全一二的。
事与愿违,当我提起礼品一家又一家的敲开门递去笑脸,人家也一份又一份收下我为数不多的薄礼时,提到钱就不亲热了。王二家前不久丈母娘生病住院花了一大笔,李四家房子失火灾情不轻。总之,都是些为钱发愁的苦主。更有甚者,似乎是串通好了,一进门就一张大笑脸,然后来个先发制人,听说霈哥刚从外边来,发了!兄弟最近手边紧,你做大的可要帮补帮补哟。直让你有话说不出口,草草的应付几句走人,最终还是你不够意思,没有尽到做大的本份,周济到兄弟。如此往复,走了五六家人后,我便放弃了找兄弟帮补的念头,我知道他们于我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还是喝酒吃肉的主,只是我明白晚了些。
找不到钱,出远门闯天下就只能是一个空而又空的梦罢了。没路子,就只能整天呆在家中,拿大学未曾看完的旧书来打磨时间,有时在田间走动,满眼的金黄大好的春色却怎么看怎么不入眼。
父亲没过问我出门的具体日期,只是说家里素来有在正月间里亲戚间相互走动互相拜年的旧俗,你们年轻人一出门就不知几年能够回来,趁正月间大家都闲,你去大姑妈、二姑妈、二姨、三姨家都走走,给长辈们问问好!
在家中也闷得慌,爽性也就随了父亲心愿,一家二家的顺着赶了一趟,等所有亲戚全走完,正月已结束,村中的年轻人出门打工殆尽,我是唯一闲在家中没事干的人。
二月初四,父亲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默默地喝酒 ,父亲说:我知道我的思想是落伍了,赶不上这个时代,我也知道我们老一辈人的生活方式不再适宜你们,你们年轻人应该有自己的天地;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路,更何况你们出去闯也是为我和你妈创造一个幸福的晚年,我考虑再三,决定不再阻拦你了,你大胆的去闯吧!话毕从贴身的衣袋里掏出一沓厚厚的钞票来。“伍仟,你看够吗?不够再给你张罗点,家中苦点、穷点没啥,这口饭有得吃,你在外面也不易,要学会……”
后面的话我再没听清,眼中的泪水快要决堤的时候我跑着离开了饭桌,离开我那仍在喝酒说话却不再唠叨的父亲。
父亲依然像去年我第一次北上时一样,到普定车站为我送行,我清楚地记得那次父亲虽挥手告别却泪落如雨,一句“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的话竟然结结巴巴地重复了三遍才叙述完整。我为那一句“好男儿志在四方”的豪言壮语而坚强地忍住不在父亲面前流泪,可当载我远行的面包车在街尾转角处甩掉父亲孤单的身影时,我的泪却再也忍不住的汹涌而出,一路伴我淌到北京。这次,父亲满脸的笑容,没有半点离别伤感的样子,平平常常的叮嘱了几句后给我一个薄薄的小纸包,叫我今后随身带着,万不可遗失。当载我远行的面包车依然无情地在街尾的转角处撕断了我和父亲眼凝着眼的微笑时,让人恍然间明白幸福的巅峰也有一种感觉叫疼心,微笑仅是一幅白纸,经不起亲情的一戳一击。
车行途中,打开父亲交附于我的纸包,几根粗黑的水牛毛赫然眼前,原来我与命运抗争的资本来源竟然是……我正月间的走亲拜戚都是父亲一手暗中的安排,为的是不让我亲见那疼卖庄稼人命根子的辛酸场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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